桌上白瓷缸裡泡麵的殘渣還沒來得及刷洗，各種零食袋子被胡亂地扔著，掉在地上的暖水壺塞子，杯裡未喝完的咖啡，亂七八糟散著的被子和四個完全顧不得形象的姑娘。

　　第一次的電腦出圖，集體狼狽不堪。窗外的天際已現出一絲曙光，然而新的戰鬥才剛剛開始。

　　“天哪！李周說在學校打圖的人，都排到餐廳外面的台階上了。咱們要是等，估計就沒戲了。怎麽辦啊?西西?”成佳佳抓著頭皮，焦慮不已。

　　“去外面吧。老校附近提前一站下車有個打圖社。喬陽給了我幾個地址，這是最近的了。”林西快速地翻著QQ，“你把圖導好，傳給我，我先發過去，讓那邊先打著。咱們過去後直接取，這樣應該能快些。哦，別忘了把U盤也帶上，萬一有問題，還可以現場處理。”

　　“好主意！西西，我愛死你了！”

　　“李周的要一起發嗎?”

　　“他還沒弄完了，不管他。咱們先去！”成佳佳正待收拾包，無意間瞥到鏡子中的自己，頭髮油乎乎地貼在腦袋上，雙眼呆滯，痘痘橫生，她瞬間就泄氣了，“我這個樣子，出去丟死人了啊！”

　　“沒人認識你的。”

　　“那交圖時老師看著啊?”

　　“他只要你的圖畫得漂亮！”

　　“西西，你夠狠。豁出去了！”

　　林西掃了眼不慌不忙，拖著圖似乎放哪兒個位置都不滿意地付雲瀟，關切地問:“老大，你的怎麽辦?哪兒打?”

　　付雲瀟扯了嘴角笑笑，說:“啊，你們趕緊去吧。別管我。”

　　“西西，走啦。要不班車趕不上了。”成佳佳催促道。

　　林西不再多問，“行吧。老大，那我們去了。有事打電話。”

　　“砰！”宿舍的門關上了。只剩下一台電腦嗡嗡地響著。

　　付雲瀟厭惡地將鼠標一扔，壓抑的焦躁情緒一下子迸發出來。在林西和成佳佳面前她不想失了風范，她對這些軟件什麽的完全學不上道，還沒來得及掌握好，就被硬趕著上架。已經讓成佳佳幫忙填了平面圖的色，她實在是拉不下臉再張口。而且第一次，誰都不是太熟練，每個人的壓力都很大，宿舍裡全部通宵了。她起身，一手敲打著有些發僵的腰，一手翻著手機裡的電話簿。關鍵時候，她還是更相信老爹幫她圍攏下的那些人。看到一個名字，她眼睛一亮，快速地調整幾下呼吸，用再自然不過的語調飽含著歉意撥過去。幾分鍾之後，她將手頭的所有資料一股腦發到一個郵箱，終於是長籲了一口氣。離交圖的時間還有個幾個小時，她總算可以上床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簡潔電腦半截崩潰掉了，趕著樓門下鑰前去了男生宿舍，那邊有多余的筆記本電腦，她只能豁出去，先不把自己當女生了。林西打來電話時，她正趴在桌上打盹。

　　“不用了西西，謝謝。大飛去排隊了，等下我們直接過去找他。”她虛虛地接著電話，語氣裡溢滿疲憊。圖早已做完的魏琮，在幫她將最後剩余的設計文案敲好。雖然同樣熬了一夜，魏琮卻依舊從容不迫，精神百倍。看著這個有些瘦削又不善言辭的男生，她莫名升騰起一陣異樣的感覺。他好像一杯清涼的薄荷茶啊，她想。

　　“謝啦。”簡潔輕聲說。

　　魏琮悠然一笑，眼睛沒離開電腦，“嗨，客氣什麽。都是兄弟！大飛不是說了嗎，你在我們這屬於沒性別的。你再趴會兒吧，大飛那還沒排到呢。不急。”

　　“好吧。

”簡潔別過頭去，將那些若有似無的情緒深深藏了起來。　　校車上，成佳佳的腦袋隨著車的顛簸晃來晃去，咚一下和林西的頭撞到一起。兩人都吃疼地驚醒過來。

　　成佳佳懵怔地問:“到哪兒了啊?哪兒了?”

　　同樣一路睡死的林西望望窗外，懊悔不迭地說:“別睡了，準備下車。馬上到老校了。”

　　成佳佳胡亂用手抹了把口水，眼睛瞪大道:“我靠！這怎麽過去啊?”

　　“馬路南側修管道呢，公交都換了路線。只能用跑的！”林西面無表情地說。

　　“暈！”成佳佳眼前恍惚閃過一層黑影，幾乎帶著哭腔說:“早知道，兩點多那次我就多吃一包面了。”

　　跑步對林西來說是家常便飯。成佳佳可就慘了，她使出了吃奶的勁頭，才將將趕得上。等兩人到了，發現燈火通明的店裡，早已排了不少的人。眼熟或者眼生的，看那一個個呆若木雞的樣子，八CD是熬了個通宵出來的同道中人。不斷有圖紙從打圖機裡出來，見到是自己圖的人，紛紛欣喜若狂。

　　成佳佳一臉絕望地趴在林西肩頭，連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林西客氣地對櫃台上一個面色黑沉的男人說:“老板，圖我們早通過QQ傳過來了，也給您留言了。”

　　“名字?張數?”

　　“林西，4張。”

　　“排著呢，把錢結了，去機器那裡等吧。”

　　“好的，謝謝。”

　　得到肯定答覆，林西懸著的心才踏實下來。等了不多會兒，看到自己圖出來的那一刻，她突然有種想哭的衝動。辛苦了8個周的成果，全凝聚在兩張A1圖上。連著幾天睡覺都在12點後，又加了一個通宵......

　　成佳佳的圖隨後也出來了，她輕輕撫摸著亮亮的圖紙一角說:“西西，我突然好想哭啊?這像不像生孩子?”

　　林西被逗得一笑，“說得好像你生過一樣。”

　　“我的圖可真好看啊，哎呀，我怎麽這麽有才。”成佳佳越看心裡越美，愛不釋手。

　　“顏色有一點點偏淺，總體算不錯了。”林西仔細地檢視著圖紙。

　　“我覺得挺好，好著呢。”

　　“8點了。我想我們可以好好吃一頓早飯，然後回學校交圖！吉祥餛飩怎麽樣?”

　　一聽到吃的，成佳佳的精神瞬間滿格，“西西，你知道我有多愛你嗎！”

　　“嗯，不知道。要不你去跟喬陽談吧。隨你們倆怎麽爭，誰贏了我跟誰。”

　　“呃......你轉告大神啊，我可從不敢對他不敬。這次真是沾他的光了。但我還是愛死你了！”

　　“已經聽你說一早上了，你愛我就行了，別愛死了！我可擔不起這個罪過！”

　　“哈哈哈哈！可人家就是這麽愛你呢！今年獲普立茲克建築獎的那個誰是怎麽說來著，難度就是價值所在。要我說，解釋過來的白話就是:建築學真不是人讀的！哈哈哈哈！”

　　“湯姆·梅恩。”

　　“對對對，哎，還是你腦子好。我對外國人的名字總是記不太住。沒事總愛起大於兩個字的名字幹嘛?”

　　“你的......是三個字。”

　　“呃.....疊字，算一個。”

　　“......”

　　街道上匆忙而行的車和人，宣告著這個城市新一天的開始。出和進完全是兩種截然不同的心情，仿佛跨越了一個世紀那麽久，林西和成佳佳站在打印店門口，彼此對望著，相視而笑。

　　半個小時後，成佳佳望著空空如也連一滴湯汁都不剩的碗，幽幽地說:“西西，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頓飯了。沒有之一。”

　　“你只是餓了。”

　　“哎，你總是愛說實話。我好不容易煽個情！重說。西西，這是我吃過最美味的一頓飯了。沒有之一。”

　　“無聊！”

　　“老板，結帳！她付！”

　　“我有種重新活過來的感覺，連著幾晚的方便麵快吃吐了！”

　　“那行，你吐出來吧，還給我，我不介意。”

　　“成佳佳！”

　　“林西！”

　　“你不是說愛我嗎?”

　　“嗯，那是剛才，現在不愛了。你知道的，我這人沒什麽長性。”

　　“果然還是心欣比較靠譜！”

　　“我也覺得小馬哥挺好的。”

　　“......”

　　“......”

　　吃飽喝足，有了力氣。吵吵鬧鬧的林西和成佳佳準備坐校車返回學校。沒想到校車臨時出了故障，如果再等一趟，時間上有點來不及。兩人便打了一輛出租車。從系館下車時，正看到和王時飛、魏琮幾個男生一起匆匆而來的簡潔。

　　“你們倆好快啊?這都回來了。”簡潔說。

　　成佳佳探頭往簡潔並沒有包裝的圖上瞅瞅，“還行吧，你也挺快的了。一晚上不在，我們都想你了。咱們學校打的怎麽樣?”

　　簡潔下意識地將圖往身後撤了下，“別提了，顏色嚴重失真，特別是黑色基本上快成紅褐色了，難看死了。你們打的多少錢一張，什麽紙啊?”

　　“25，銅版紙。沒得選，統一都是個打的這個。”林西回。

　　“學校15一張，是相紙。挺薄的，哎。下次還是跟你們出去打好了。”簡潔皺眉微歎氣，嘴唇煞白，整個人都顯得無精打采，疲憊不堪。

　　成佳佳還是比較好奇，林西暗暗拉了下她的胳膊，示意她不要再問了。成佳佳想反正一會兒評圖時都能看到了，想藏也藏不住，便先作罷了。

　　一行人到了教室，才發現並沒有老師在。孟姝一個人在講台上清點著作業。由於第一次電腦出圖，大家的時間都沒安排好，加之打圖都擠到了一起，還有在城裡沒趕回來的。作業並沒按時交齊。老師便把評圖日期延後到下一次專業課了。

　　一通宵沒睡，腦子本來就發木了。一聽不用評圖，大家瞬間就放松了下來。此刻腦海裡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睡覺！

　　簡潔看都不看，將自己的兩張圖反著扣到桌上，一句話不說就走了。

　　成佳佳翻了一遍已經交上的作業，沒見著幾個比自己好的，心裡頓時樂開了花。她得意洋洋地挽著林西的胳膊悠哉地在走廊上走著，嘴裡哼唱著小調:左手一隻雞， 右手一隻鴨......

　　‘鈴鈴鈴’清脆的鈴聲響起。成佳佳摸了半天，才從包裡將手機翻出來。一接聽，她就愣住了。邊聽她邊開始翻自己的包。

　　“對對對......啊，是我同學，她給您的電話啊......好的，好的。太感謝了！您稍等，我這就下去。”成佳佳撂了電話，顧不上跟林西解釋，就開始狂跑。剛拐進樓梯口，忽然想起什麽又折了回來。

　　“西西，你有沒有20塊錢?借我！”

　　“嗯?”

　　“出租車司機，我U盤掉他車裡了。他剛給我打的電話說送回來了，我今天不是忘帶錢包了嗎?我想著總不能讓人白送，給人家點答謝吧。”

　　林西將錢包打開，無奈地說:“打圖吃飯還有打車，我只剩一張100整的了。其它都是幾塊的零錢了。”

　　“那就100吧。我跟他客氣一下，少了的話說不定他真要了。見著面額這麽大，可能就不好意思收了，正好！”成佳佳抽著錢，又狂奔而去。

　　等林西到了系館門口，出租車早已離開。成佳佳單手捧著U盤，一臉生無可戀地站在那裡出神。見到林西，她臉一抽搐，半哭半笑地道:“西西，他沒跟我客氣！”

　　喬陽小記:

　　除了做模型時我提了些意見，其他都沒有場外指導，小丫頭的圖做的還算不錯，排版也很有想法。為了答謝，她給我了講了個100元的故事。我還沒笑完，電話那頭就沒聲了。

　　嗯，估計可能應該是睡著了。

　　好夢，我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