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達埃夫人沙龍裡的人並不多,昏暗柔和的燈光下,人們在鋼琴的背景音樂下輕聲交談。
這時一個四十歲出頭,身材魁梧的男人,瘸著腿端過來兩杯紅酒,遞給了劉翼德一杯,自我介紹道:“歡迎您,劉先生,您稱呼我塔列朗就行,我今天第一時間就見到了拿破侖將軍,他曾提起您是他的朋友”。
劉翼德輕輕與塔列朗碰了下酒杯,微笑著說道:“謝謝您對我的照顧,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塔列朗先生應該是督政府的外交部長大人”。
“劉先生誤會了,為了支持拿破侖將軍,我剛剛辭去了外交部長的職務,況且在斯達埃夫人的沙龍裡,從來就沒什麽大人的稱呼,還是叫我塔列朗比較好”,塔列朗繼續保持著微笑,平易近人的說道。
“嗯,塔列朗先生,您叫我翼德也更好些”。
劉翼德證實了此人的身份,腦子裡想來想放松的那根弦,一下子緊繃了起來,本來是要和空想社會主義的理論家聖西門,誇誇其談的鬥鬥嘴玩兒,卻沒想到,遇上了一個和自己旗鼓相當的變色龍。
塔列朗,雖然出身於豪門貴族,父親和路易十六是能攀上的表兄弟,但優越的家境並沒給他的童年帶來幸福,父母都忙著各自的風流大業,他從小隻好跟著保姆在巴黎的郊區生活。
因為保姆的疏忽,他四歲時從櫃子上跌下來,使右腳落下了終生的殘疾,六歲開始瘸著腿上寄宿學校,飽受貴族子弟的歧視,十歲得了天花,父母既沒有探望過他,也沒有把他接回家養病,而是又打發他去了保姆的家裡。
塔列朗大難不死後,先是從神學院畢業,經過二十多年的奮鬥當過大主教,又轉行成為了法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外交家,從1797年開始,連續在六屆的法國政府中任外交部長、外交大臣和總理大臣的職務。
他就像政府中專門負責交接的大臣一樣,六屆政府的卸任和執政,都是由他自己辦理交接,塔列朗可以對革命的共和黨和複辟的封建王黨,全都盡心盡力的輪流伺候,做到了服務一切制度,也能背叛一切制度。
塔列朗雖然歷史上很是聲名狼藉,但他總能趨利避害,一生享盡了榮華富貴,就像一個不倒翁一樣,最後還能得以善終,真他嘛的是個奇人。
最關鍵得是,法國和美國的路易斯安娜購地案,就是在塔列朗主導下完成的,今生恐怕還得是這個人,來和自己談購地一事。
劉翼德腦子一轉,先想到的是,找個借口和他發生嚴重的衝突,等拿破侖執政談購地一事時,讓拿破侖以他和自己有矛盾的名義回避。
可又仔細一想,自己對付這個權變多詐的狐狸,還真沒有把握,別他嘛的矛盾有了,到時還得和他談,那可就成了弄巧成拙。
塔列朗見劉翼德沉默不語,以為他不適應初到法國的環境,就找著話題問道:“翼德先生的法語非常流利,難道在華夏也有法語教育嗎?”。
“奧,我有一位姨娘是巴黎人,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教會了我法語”,劉翼德很誠實的問什麽就答什麽。
劉翼德又不是混血,塔列朗也明白所謂的姨娘,就是東方華夏的小妾,就不再提這個話題,改口問道:“您父上大人、和宰相的身體還好吧?我真希望有生之年,能和華夏的宰相見上一面”。
“謝謝,托您的福,他的身體很健康”。
劉翼德被動的直咬牙,對這個以後能決定自己命運的老狐狸,主要還是從心裡犯怵,只怕說多了一句,就給以後談判時,造成不必要的麻煩,估計自己一生都得要和這個老滑頭打交道,還是少說話為妙。
萬幸的是塔列朗有一個弱點可以攻破,就是他跟和珅一樣的貪婪,在拿破侖橫掃歐洲的時候,他狐假虎威的收受各國錢財,從來是一千萬法郎以下免談,就連神聖羅馬帝國的皇帝,也給他孝敬了一千五百萬法郎。
劉翼德心中暗想,也隻好用銀子砸死你了,拋出了一個誘餌問塔列朗道:“不知塔列朗先生,您對東方精美的古玩感不感興趣?”。
塔列朗的雙眼,立刻露出了貪婪的目光,但語氣還是平靜的說道:“華夏是一個古老的文明,他的任何一件有歷史的器具,都足以和法蘭西最頂尖的藝術品相媲美,如果我有幸能夠見到,那實在是不勝榮幸”。
“塔列朗先生, 我冒昧的邀請您,下周去我在巴黎的住所做客,相信您絕不會失望,我將為您布置一個,有關華夏古老文化的小型展覽”。
塔列朗立刻準確的判斷出,劉翼德即使不是一個傻肥羊,也一定是有求於自己,就準備擴大一些利益的驚喜道:
“奧,太讓人興奮了,謝謝您對我的友好,我可以帶斯達埃夫人一同前往嘛?”。
“當然可以,斯達埃夫人也是我的朋友”。
天上從沒有白掉的餡餅,兩人彼此試探了一番,以友誼的名義準備著利益交換前的鋪墊工作。
不要以為只有華夏才是鬥心眼的祖宗,什麽三十六計、什麽宮鬥舉世無雙,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的權貴階層,哪個不是從當猿人的時候,就開始用計謀手段和刀上的冷血來奠定的地位。
上位者還有一個最基本素質,就是對利益有著狗鼻子般的嗅覺靈敏,不管是權樞上的利益,還是金錢的利益,他們的直覺都遠遠超出常人。
在社會上層掌握資源的權貴圈子裡,只有兩種人,一種是獵人、一種是獵物,當然這兩種人的地位,會隨著時間和勢力的此消彼長,而不斷地轉換位置。
斯達埃夫人就曾是塔列朗的獵物,他正是靠著這個督政府財政部長的女兒,才巴結上第一執政官巴拉斯,當上了法蘭西的外交部長。
塔列朗準備帶著以前的獵物,去狩獵劉翼德這個從遠東跑到巴黎的獵物,他不介意和斯達埃夫人利益均沾,說好聽點叫報恩,說現實一點,給關鍵人物分贓越均勻,自己越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