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透靈魂麽?”唐華看著沙發上的大黃狗喃喃著，“靈魂”是什麽他不懂，雖然人類幾千年來關於它描述過無數遍，但都太抽象了。

　　當然了，恐怖片裡青面獠牙的鬼魂倒是挺形象的，一點也不抽象，但隻那是藝術想象而已，求的是個感官刺激。

　　這狗的眼睛在發光，而且是紫色的光芒，如果非要讓唐華形容一下自己此刻被盯著的感覺，那也隻能找到“妖異”這麽個形容詞了。

　　他倒是不太懷疑這狗是在吹牛皮，因為他不久前剛剛親眼目睹它吃掉了一隻“惡靈”，雖然他也很奇怪為什麽自己能看到那隻長著獨角的半透明生命體。

　　從它的語氣裡可以聽出來，能夠“看透靈魂”可比什麽“讀心術”要高端太多了，人們經常掛在嘴邊的“透過現象看本質”以及“穿過表面看透靈魂”這樣的俗語，已經表達得足夠清楚了。

　　“還真是個高端的能力呢，看透靈魂什麽的……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你給說說唄，我的靈魂是怎麽樣的?高尚?低俗?正直?邪惡?純粹?還是駁雜?”唐華收起了自己的演技，面無表情地坐到了沙發的另一頭，剝了一根香蕉吃了起來。

　　他倒是很希望能從大黃狗嘴裡聽出自己的不同凡響來，比如說你的靈魂純潔無比，像個天使，或者說其實你的靈魂黑暗得堪比惡魔，隻是你的邪惡還沒覺醒之類的話語。

　　不是他中二病犯了，而是他作為一個平凡得不能再平凡得普通人生活到今天，二十多年的人生，過得如同一望無際的青青草原上的一株小草，泯然眾生，毫無亮點。

　　今天一天都過得很糟心，如果能聽說自己有一個偉大，或者邪惡，或者至少很特殊的靈魂的話，也算是“安慰獎”了。

　　“你的靈魂……在人類裡算是很普通的，沒啥特別與眾不同的地方。”大黃狗的回答打破了唐華的幻想，讓他自嘲地笑了一下。

　　“靈魂的強度很一般，純淨度很一般，既沒有先天的強大韌性，也沒有通過後天‘真善美’的自我修養兒提高純淨度，最後，也沒有被自身肉體和精神的欲望所拖拽沉淪，變成黑暗墮落的靈魂，你很平凡，或者說太均衡，不左不右，不上不下，不強不弱，正好居中。”大黃狗搖頭晃腦地說了一大通，這番評價聽得唐華有些無語:

　　這算什麽?算是誇獎麽?不算。

　　算是嘲諷麽?也不是。

　　那為什麽聽著有點不爽呢?

　　不爽自己不是龍傲天屬性?或者說，不爽自己不是“厚積薄發”的潛力股?

　　也許吧。

　　“你看上去貌似不太高興?”大黃狗饒有興致地看著唐華，“從你進門到現在，這個表情算是第一次的真情流露吧?難得。”

　　“喂，知道周敦頤嗎?”大黃狗看唐華嚼著香蕉興致不高，突然問道。

　　“啥?”唐華一愣。

　　“周敦頤，宋明理學開山鼻祖……你作為一個華國人，居然沒聽說過嗎?”大黃狗有些鄙視。

　　“……不好意思，上學那會兒成績差，就算學過也忘了。”唐華倒也不惱，無所謂地聳聳肩，並不覺得對不起自己的初中語文老師。

　　“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大黃狗念詩了，哦不，這應該是首詞。

　　“可遠觀而不可褻玩焉。”唐華不由自主地跟著念了一句，然後說道:“上學那會兒因為到黑板上默寫不出來，被老師要求罰抄300遍，

所以到現在都還記得，原來這是周敦頤寫的嗎?額，這不是重點，你說這個幹什麽?”　　“你的靈魂，雖然普通，但卻不是那種大眾化的普通，而是絕對的‘居天下之中’的普通，‘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遠益清，亭亭淨植。’這句詩詞可以很大程度上表達出你靈魂的姿態。”大黃狗說道。

　　“哎喲，這麽說，我的靈魂就是傳說中與‘高端大氣上檔次’相對應的‘低調韜晦有內涵’?”唐華笑了起來，“你們這些大妖怪真是的，誇個人直說就是了，拐彎抹角的幹嘛呢?放心，我不驕傲。”

　　“那麽……我這樣像‘君子’一樣的靈魂，是不是萬裡挑一?是不是很牛逼?”唐華丟掉了香蕉皮說道。

　　“……萬裡挑一的確是的，或者說得誇張點，十四億裡挑一也行。”大黃狗點點頭，就在唐華眼神閃爍的時候又加了一句:“但是要說牛逼麽，是一點也不牛逼的。”

　　“我說妖怪閣下，你確定你不是在玩兒我?”唐華翻了個白眼，好家夥，先說我的靈魂很普通如同草芥，讓人失落，接著又不明覺厲地誇了一番，感覺自己牛逼翻了，正想叉會兒腰N瑟一下呢，結果又來了一撥涼水澆頭上，這簡直就是在坐過山車嘛。

　　“1和3的中間數是2，1和5的中間數是3……1和1400000001的唯一中間數是700000001，我問你，7000000001這個數字很唯一，但它很牛逼嗎?”大黃狗反問道。

　　“額……”唐華搖了搖頭，“它隻是個普通的數字而已。”

　　“所以你的靈魂也隻是個普通的靈魂而已，隻是，它是‘居天下之中’的那一個。”大黃狗點點頭說道。

　　“你反覆強調‘居天下之中’，難道關鍵是在這裡?這才是你跟著我的理由?”唐華終於反應過來了，大黃狗這是第二次說這句話了。

　　“是的，我為了找到你這樣的靈魂，已經花了320……嚏！”大黃狗突然打了個噴嚏，挺可愛的。

　　“320年?哇，這麽厲害的嗎?”唐華拔高了音調，“常威……哦不，你這大黃狗，活了這麽久，你還說你不是狗妖?看來你不是建國以後成精的，這我就放心了……”

　　“320個小時，為了找到你，我花了整整320個小時，要不是我受傷太重，本來只需要幾秒鍾就能定位到你的。”大黃狗打完了噴嚏，才把話說全了。

　　“……”唐華無語地盯著這條狗，這家夥，貌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在蓋他的話吧?打人臉這麽爽的嗎?

　　“我再給你一次機會，你吹個牛逼會死麽?320年聽上去多麽碉堡啊?這也是一次洗白的機會，一次證明自己不是建國以後成精的最好機會， 我告訴你，建國以後成精的，不論修為怎麽樣，一般都無法修成正果的……”唐華幽幽地說道。

　　“我今年9999歲了，過了今晚子時，或者說，過了今晚的12點整，我就整整一萬歲了。”大黃狗斜瞥了唐華一眼，淡淡地說道。

　　“萬歲……”唐華突然伸手摸了摸狗頭，“你難道不是妖怪，是神獸?”

　　看了看牆上的電子鍾，21:58了，再過兩個小時，他就會親眼見證一條萬歲的狗，過它的萬歲生日。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那還真是榮幸啊，一萬年前……那時候整個世界的人類，全都是原始人吧?”唐華感歎著，和普通人一樣，此刻的他心裡產生了這樣的欲望:“一萬歲！狗都能一萬歲，那人呢?人可以如何長生呢?這條萬歲狗應該知道……”

　　“但是啊，人家憑啥告訴我呢?看種族，它也不是我的祖先啊;我從小到大也沒救過這個形狀和毛色的狗狗，肯定不會是白蛇報恩許仙的橋段，或者白狐報恩書生的情節，人家也肯定不是回來報恩的啊。”唐華搖了搖頭，回歸了理智。

　　“剛才，你的欲望劇烈翻騰了一下，但你的靈魂隻渾濁了3秒，就又恢復了平靜，不錯！”大黃狗又一次露出了欣慰的表情。

　　“我剛才告訴了你我之所以找你，卻不找別人的理由，你應該已經理解了。”大黃狗說道，“但這隻是你符合的條件，我之所以這麽急著跑到你家，這麽急迫地找到你，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

　　“我就要死了，大概在一個時辰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