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巒起伏,不見盡處。
崎嶇小道上,正有一男一女徒步前行。
少女不過十一二歲,卻是輕快地走在前邊,不時回過身催促著後邊的中年男子。
而中年男子也只是苦笑地應答著。
“雖說再翻過一座山便到了地方,但小白道友不覺得我們應該休息一會兒嗎?”
“方兄這就不知道了吧,我是在鍛煉你的身體!”少女雙目微眯成一條縫,笑容不減,“既然都說了要去各處看風景,沒有一個好的身體怎麽行,若是繼續下去莫要說離開陳國去尋方丈仙境,就算是離開陳國都把方兄累個半死。”
“凡事都得講一個循序漸進……”
“是方兄自己提出來讓我督促修煉的,怎的就這樣放棄了?”
“我這不是放棄……”
只是不論他怎麽說,少女都置若罔聞,顧著自己一步步向前。
這兩人正是方士與小白一行。
方士的目標變了。
自從得知自己已經不再受到命數約束後,便再也不求什麽續命之法。
反倒是打著去各處看看的名義與小白一道四處遊歷。
每經過一個地方,若是覺得有興趣,便住上幾日。
至於活動需要消耗的錢財,自然盡數以自己的醫術撐著。
儼然成為了一名雲遊大夫。
自從經歷過生死後,方士自己都覺得心境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有病不在錢多,只要是請他醫治,就算是一個銅子的錢也不會拒絕。
這放在往常是斷然不敢想象的。
小白問起,也隻道是行善積德。
雖然死後的記憶已經不再,但仍舊有種感覺。
人死後是要遭報應的。
就算生前不會與人清算,死了以後也自然會有魑魅魍魎與你算計。
“那便在這山頭坐下罷。”小白拉著方士,已經來到一座山頭,這山頭上除了雜亂的草木之外什麽都沒有,便就近坐下,兩人面對面坐著,小白卻伸手指著山下某處,輕笑著說道,“看那邊,若是那位老先生說的不差,那裡便是傳說中幻壁所在了。”
“當真是好大一座城。”遠眺山下,方士不禁感慨。
兩人前些時日從某個老人家口中得知,在群山中有一座存在千年的古城。
那城中有一傳說之物。
方士有些興趣,便順便問了那老人古城所在。
就算老人說的是謊言,事實上也不存在那樣一座古城。
也只是聽歌故事而已,花不了多少時間。
結果老人不僅將知曉的盡皆告知,甚至還拿出一卷殘破的羊皮地圖。
然後兩人就陰差陽錯地來到了這裡。
“此處雖是古城,但也不是與世隔絕啊。”小白輕歎。
似乎是有些遺憾。
在前些時日兩人就因為那座古城是否還有人煙爭論過。
當時小白就感慨,若是世上有一座永遠與塵世隔絕的小城存在,想去看看雲雲。
“還以為過了千年那座城早就已經荒廢了。”
“臨水之城,怎麽也不會荒廢的。”方士輕聲解釋著,同時有模有樣地從身後包裹中抽出一卷書,反到其中一頁,“前些天便見到了那座城的介紹,這種城除非水路變道,要不然還能繼續存在下去,如今這座叫溯水的城早已經不再是當年那座小村子了。”
“方兄還帶著那本書?”
“反正這一路上也無聊的緊,不若看會兒書。”
“若方兄真覺得無聊,便打坐休憩如何?雖說現在不能吐納,但好歹可以靜心啊。”
少女不禁白了方士一眼。
但面對方士無動於衷,她也逼不得。
盡管如此類似的話語說過不知多少遍。
方士卻仍舊是一副閑散的模樣。
“若是不抓緊時間修煉,如何能夠成仙?”
“時間到了,自然就成仙了。”
方士也是如之前那般回答。
雖說是姑且聽了小白的話開始修煉。
對成仙也有了些許粗淺的了解,也大致知曉了修道者如何修煉成仙。
卻並沒有急於修煉。
或許也是到了年紀,三十而立之年,對於一些東西也不再有衝勁。
“方兄是真覺得無所謂還是不曾知曉,修煉雖不能讓方兄成仙,卻有助於方兄感悟天地。”
“不急,不急的。”
“方兄你——”
少女似乎比方士還要著急。
似乎迫切地想讓他修煉,迫切地想讓他成仙。
雖然不知曉為何會有如此感覺,但方士卻也沒有太往心裡去。
再看那山下的一座古城。
恢弘的高樓拔地而起,有些幾乎要與山頭齊平。
城外的水道滿是掛著帆的木船。
雖距離稍遠看不清大概,但也能夠想象得出那裡忙碌的樣子。
“溯水……幻壁,也不知是什麽有趣的東西。”
“若那個傳說是真的,幻壁應該是一件先天靈物,可以供人悟道,參悟成仙妙法。”少女如此說著,卻並未流露出絲毫驚喜的神色,反倒有些遺憾似的躺倒在草地上,“只是可惜……”
“可惜什麽?”
“……沒什麽!”稍稍沉吟後,卻是微慍般地叫著,“若是方兄休息好了,我們便繼續趕路,爭取在夜裡之前進城如何?”
“如此大城,怎麽也不會到了晚上就不讓人進去吧,就算晚些也是沒事的。”
“哼……”
小白沒有再說一句話。
只是側過頭,一雙眼睛微微瞥著方士。
看著他的側影。
眼中帶著一絲茫然。
……
她自然記得全部的事情。
這畢竟是一場夢。
夢中的她能記住幾乎所有的東西。
她分明記得,自己“死”了。
然後遊蕩著入了一片灰蒙蒙的世界。
身入忘川,漸漸地——記憶開始模糊。
開始忘記時間,忘記自己的存在。
只能憑借自己的本能。
在遊蕩於身周的魂靈中尋找。
不願再失去任何東西。
不願再承受那種痛苦。
所以——
要尋到他。
然後帶他回去。
直到某一刻,他出現了。
抱著她,而她的願望也實現了。
本應該是這樣的。
但等到她醒來,卻發現方士已經沒有了死後的所有記憶。
自然也不會記得抱過她,也不會記得兩人曾經互相拉著手——投入那片湖水中。
盡管當時不能做出任何動作。
但那時候的記憶卻主動地留了下來。
方士將那裡的一切都忘記了。
將自己苦苦等待的過程忘了個乾淨。
雖然知曉他不是無心,但心裡卻難免有許多失落。
一切都是值得的。
她如此對自己說著。
想要的已經得到了。
就算忘記了那時候的所有記憶又如何呢?
就算他從未與自己提及那段記憶。
只要他還在自己的邊上就已經足夠了啊。
小白如此想著。
竟是對生出這種想法的自己,生出一些厭惡的情緒。
……
溯水。
位於陳國以南。
靠近中心地帶。
因為靠著重要水路莫陽河而聞名。
書中記載。
從開通了水路商貿之後,便在千年時間內,從一介名不見經傳的小小村落,變作如今的龐然大物。
此處商賈盛行,雖少了讀書人的儒雅氣息,卻多了許多富貴。
有大商行在此處駐扎,富甲一方。
也有小商賈停留此處,希望能夠撈上一筆。
對於行商之人來說,溯水應當是他們的風水寶地。
都說此地以行商起家。
雖說有這麽個有名的地方,在稍稍偏遠一些的陳國邊境卻是聞所未聞。
也只是近些天才對其有所了解。
只是看過一些相關典籍後,卻也對溯水成名緣由有了不同的見解。
在這裡有幻壁!
傳說幻壁是神仙留下來的東西。
隻消在幻壁邊上躺上一會兒,做上一個美夢,待醒來時將夢中所見刻在牆壁上便能美夢成真。
這應當是誇大其詞了。
方士卻對這種浮誇的傳說十分有興趣。
“莫陽河,那可是陳國的九條運河之一,雖然現在才知曉其中經過溯水,但那可是莫陽河啊,九條被以人力挖出來的河道,盡數匯聚在上京,作九龍抱珠之勢,當年我便想過若有朝一日去了上京,當要乘舟遊歷九大運河。”
正滔滔不絕地與小白介紹著此處相關,方士卻將手中的書卷收回了包裹。
兩人正朝著那座城走。
看距離應當也快抵達溯水城的城下。
“這本書還是太過陳舊,只是可惜三百年也沒有人願意重寫一本這種地理志。”
“寫地理志的可都是朝堂大臣,唯有他們有那個資格。”小白輕笑,頗為戲虐地說道,“只是都做了朝堂大臣,他們又有幾人真的願意閑下來寫這種東西?怕是說出去貽笑大方。”
方士也只是微微頷首,沒有多言。
小白說得很對。
這種書籍普通人哪裡有那個精力去寫。
就算是如今方士手中得到的這本地理志,也是三百年前不知道那位朝堂的大官閑著沒事寫的,至此再也未曾有過任何類似書籍被印出來。
普通人基本上一生也去不了幾個地方。
更何況一些地方千百年也不一定有所更改。
又何必費心費力呢?
大抵是如此緣故。
兩人正說著,卻是不知不覺已經來到了城門口。
如今天色稍暗。
勉強算是在夜裡之前到達。
“所以我就說嘛,就算是到了夜裡,也不會被攔在城外的。”看著越來越近的城門,方士臉上笑容更甚,“這溯水在典籍中有過記載,據說有連著幾日甚至燈火通宵達旦,不知消耗多少的財物。”
“難不成這城中所有人都不睡覺了?”
“大概如此吧。”
“也不怕猝死!”小白冷笑一聲。
若是正常人,誰又會連著幾日不睡覺,莫非此處晝夜顛倒了不成。
小白不信書中記載,方士其實也不怎麽相信。
這書裡面或多或少摻雜了一些作者的私情。
與其在書中了解,倒不如直接看看這座城的樣子來得實在。
不知不覺間卻是來到了城門近前。
偌大的黑磚堆砌成的城牆上掛著塊匾額。
上書二字:溯水。
只是方士卻並沒有接著往前走。
因為他發現一件幾乎難以置信的事情。
前方城門竟是已經關上了!
除了面前這扇門,暫時也尋不到任何別的方法可以入內。
“有人嗎?還請守城的兄台出來一見!”他高呼著。
卻得不到任何人的應答。
方士有些不甘心,來到那扇閉合的巨大鐵門前,使勁地拍打著。
發出一陣沉悶的聲響。
“來人啊,開開門!”
“我們是遊歷來此的商人,來溯水做生意的!”
……
日迫西山。
城中或許笙歌燕舞。
想要進城的兩人卻被困在了外面。
眼看著天色已經完全暗淡下來。
城內如何姑且不知曉。
起碼這城外是一片黑。
要不是小白還會使用一些簡單的法術,將四周照亮了些,甚至連自己所處方位都變得模糊起來。
仍舊沒有人與他做出回應。
甚至他喉嚨已經變得沙啞。
一句話也說不出。
都不曾有人為他打開城門。
甚至也沒有守城的人出來。
“當真是奇怪了,城裡面莫非是沒人?”方士有些頹然地靠在城門邊上,頗為惱怒地再次重重打在門上,“按道理此處可是溯水,又如何才剛剛到晚上就關緊城門,還連個守門的人都沒有。”
“說不定他們隻守著水路,並不知曉會有人從這裡來?”
“這話我都不信。”
小白靠在方士身側,手中的淡藍色火焰將兩人四周照映得透亮。
不論裡面的人為何不出來給他們開門,如今事實卻已經明擺著。
兩人必須得在外面露宿一宿。
好在這天氣也不是那般陰冷。
互相依偎著,便很快意識模糊了。
……
——方士。
朦朦朧朧地,有人在呼喚著他的名字。
只是不知在何處。
聽不清對方的聲音,也叫不出姓名。
更加不可能知曉其身份。
但依稀覺得,此處應是他的夢中。
——過來啊。
那道聲音再臨。
隱約見到在昏暗的世界裡,一堵高牆拔地而起。
幾乎遮蓋了半邊目之所及。
而那道聲音,卻是來自牆內一穿著宮裝的中年女子。
她是誰?
又為何會出現在自己的夢中?
夢中的方士伸出手。
剛要碰到那牆壁上,卻忽覺牆壁一陣震顫。
在觸碰的瞬間,化作了齏粉。
同時意識也瞬間清醒,從夢中醒轉。
卻有一道呢喃,清晰地傳入方士的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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