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士背靠在一塊青石上,抬頭看天。
不知不覺已經是正午。
從狂風寨逃出來就仿佛一場夢幻一般讓他覺得不真實。
但他的確是逃出來了。
就在昨夜,他知道了小木屋裡有一條通往狂風寨外面的地道。
地道為何而建,又是何人在何時建立已經無從考證,那小男孩也不過是將此事說出,便給了方士這個機會。
若不是方士將小男孩捆住,而小男孩當初一心又要將方士殺死,恐怕小男孩會獨自一人逃走,而方士隻得跟著那些山匪去所謂秘地尋求造化。
正可謂一切皆緣法,逃出生天的場所居然正在他睡覺的床下。
若非小男孩指點,恐怕直到離開都未曾知曉。
同時小男孩語焉不詳,但也指出在這些天裡除了方士之外還接觸了一人。
雖未曾點明,但方士心裡也隱約有所猜測。
地道僅容一人通過,盡處就在青石邊上,此時已經被毀得看不清形貌。
至於小男孩卻是早就離開,他終歸是信不過方士,沒有與方士繼續呆在一起。
而方士也樂得如此,若是小男孩待在他身邊,也不知道對方什麽時候會給自己來上一刀,丟了性命。
好在是逃出來了。
隻是離開之前未曾在山匪的寶庫裡順走一些財物,倒是讓他覺得有些可惜。
“接下來應該去哪裡呢……”
離開了山匪的虎穴,方士覺得未來依舊是充滿了陽光。
對於未來的打算方士倒是未曾迷茫過。
接下來要去益州,那裡遠離衡山,但有一座書院聞名整個陳國。
方士想拜讀於那座書院,然後考取功名,當上大官,住在上京。
這是他從小的時候就一直向往的未來,不管在深山裡住了多少年月都未曾動搖。
隻要在上京有一席之地,外邊饑荒鬧得再厲害都不會餓著他。
現在最重要的還是下山,移步益州!
至於續命之法,那太上經看上去玄奧,但未有食氣之法,看著天空中氤氳紫氣一時半刻也無從下手,隻能留待日後想辦法了。
心裡正這般思忖著,便起身順著山道下山。
但未走幾步,卻聞遠處一陣嘈雜的喧鬧聲響起。
方士蹲下身子,透過枝葉山石的縫隙看著聲音傳來的方向。
少傾竟是見著一個熟悉的身影,卻是盧俊!
此時盧俊正手裡扛著一面旗,旗上畫著歪歪扭扭的一條龍,就如三四歲孩子的塗鴉。
隻是盧俊卻頗為自得地揮舞著手裡的旗幟,顯然心情很好。
而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大隊人馬。
都是一群挎著刀的山匪!
而那盧義正沒入山匪中,依舊是沉默的模樣。
為何會在此地玉簡山匪?
為何會這樣……
“該死的!”
方士面色微白。
眼看著山匪們就要走上山道,若是此時下山絕對會與他們撞個正著。
他可不願繼續和那些山匪打交道,連忙起身,在樹林遮蔽的陰影中流竄著,順著山道一直往裡走。
這山道也有些年月,許多地方的石階甚至都已經斷裂,稍有不慎都有墜落下方山崖的危險,也不知最終通往何處。
方士也隻得小心前行,好在那些山匪動作也不快。
直到那山道盡處出現一根碩大石柱,石柱後有一洞窟。
隻是這洞窟許久未有人前來打理,
大半已經沒入周遭樹木中,若是再過個幾年,興許連個影子都尋不著了。 靠近石柱便見上面篆刻了一些細密小字,看得人頭暈,但卻不解其意。
隻知那是很玄奧的東西,或許和仙人有關。
已經沒有時間給方士繼續研究,他四下打量一番,便挑了一塊巨大的山石,這塊山石後方從中間裂開一道口子,剛好容得下方士這般瘦弱之人進入,再加上邊上長滿了雜草以及散落的枝芽,若是有意鋪好掩蓋之物,常人很難發現此處。
方士閃身,便沒入其中。
將那些枯枝遮蓋住縫隙,從外面看應當也察覺不出這裡有人。
“現在隻有等!”他面色微沉,等著那些山匪到來,再等著他們離去。
若是中間出了什麽差池導致他被發現……
他不敢再往下想去,方士惜命,但如今所做一切都是無可奈何。
山道邊上都是懸崖,隻有向前這一條路。
……
遠遠地便聽見那些山匪叫喚的聲音,直到盧俊帶著他們真切地站在這洞窟面前。
此地就是藏珍之處!
獲得了裡面的東西,就能成仙!
一時間所有人的目光都炙熱了起來。
“弟兄們!”盧俊此時再也不曾壓製自己心中的激動情緒,轉身大聲叫道,“這裡便是那位大仙留下來的府邸,根據外面的經文記載,此地仙人名喚武仙,力大無窮,揮手間移山倒海……現在他留下傳承給有緣人,注定了我狂風寨崛起!”
“大哥威武!”
“一代武仙!”
周遭山匪互相吹捧著,盧俊的臉上笑容更甚,隻是未及他多享受片刻,卻忽地聽見一聲咳嗽。
卻是那盧義。
盧義走到盧俊身側,陰冷的聲音響起。
“大家……靜一靜。”
聲音雖然低沉,但所有人卻都不由自主地停止喧嘩。
“你們想要仙藏……這很好,仙藏如今就在其中,但這畢竟是仙人留下來的遺藏……終究會有一些考驗。”
“盧義你說,是什麽考驗!”
“這考驗或許會要了你們的命。”盧義語氣未變。
但這般話語卻未曾嚇住眾位山匪。
其中一人更是直接叫囂著:“大不了再活個十八年,投胎做個黃帝!老子本就被上京那幫吃肉的通緝了數十年,還在乎這條命作甚!”
“投胎做皇帝?那豈不是要做大哥的兒子?”
“說不定是孫子!”
“哈哈!”
一時間,山匪再次哄鬧成一團。
盧俊眉頭微皺,他將目光再次落在盧義身上。
而盧義隻是徑自走到那洞窟前,輕歎一聲。
“仙藏就在此處,有緣者――滴血入內!”
“你們可敢以自己的血,一證自己是否是那有緣人?”
盧義話音未落,卻見一壯漢率先站了起來。
他手裡正扛著刀,徑自走到洞窟之前。
洞窟被一扇石門封閉,根本尋不到任何可以打開石門的機關,甚至這石門一絲縫隙都沒有,若非它做成一扇門的樣子,都以為是山的一部分。
隻要開啟石門,裡面便是仙藏!
而這壯漢顯然想第一個嘗試一番。
山匪性子乖戾,不僅對別人狠,有時候對自己也無情。
壯漢手起刀落,在自己的手臂上劃出一道鮮紅的痕跡。
一絲絲鮮血淌下,這傷勢看上去絕不是一般人能夠承受,卻被他硬生生抗了下來。
將染血的手放在石門上。
卻見原本古樸無華的石門驀地閃現出一陣光輝。
那是七色的光,帶著氤氳的霧氣。
隻是瞬間,那些粘在石門上的鮮血順著某種玄奧的紋理開始朝著四處擴散,最後在門上幻化出一隻巨虎的圖案,這巨虎足有三人高,背生雙翅青面獠牙,就算隻是壁畫,但顯現出來的威嚴依舊不作假。
讓人經不住心中唏噓,此虎倘若還活著,該有多大威能。
顯現出來的這一切人昂壯漢面露喜色,但稍後他那張笑臉卻是徑自僵在那裡。
因為他驀地發現自己的手竟是無法從石門上移開。
而這扇門依舊在吞噬他的鮮血。
吞噬的速度也越來越快。
“大……大哥,盧大哥這是怎麽了?我這……”
他有些焦急了,一雙眼睛看著盧俊,但盧俊卻並沒有看著他。
倒是站在一旁的盧義輕聲道:“方才這位兄弟不是說了,大不了一死……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方才我也曾說過,要想取得仙藏必須付出代價,不是所有人都有資格觸碰那位仙人留下來的東西。”
“那我這是……”
“你不是有緣人,僅此而已。”
陰冷的聲音傳來,那壯漢面色變得煞白,他掙扎著,卻是雙目閃過一絲狠厲,徑自手持長刀,直接將那條手臂斬斷!
總算是脫離了石門的束縛,但壯漢卻並未變得輕松。
他分明看見自己的鮮血依舊朝著石門湧去。
這一切似成定局。
“啊――!”
一聲淒厲的慘叫過後,壯漢頹然倒地。
倒在地上的身軀乾癟,不複當初模樣。
甚至隻能依稀辨別出人形。
石門上的猛虎圖案緩緩褪去形貌,最終完全消失。
“還有誰想嘗試一番?”盧俊的聲音響起,他的眉頭微皺,雖然這一切早就如他預料,但他總覺得其中有些細節錯了,“諸位都是我的弟兄,我不會強求兄弟們去做那等喪命之事,不過這是我狂風寨的一次機緣,若是錯過……”
話音落下,四周山匪竊竊私語。
雖然他們眼裡依舊閃爍著狂熱,但也沒有再如方才的壯漢一般魯莽。
他們是亡命之徒,但不代表他們願意就那般無辜丟了性命。
片刻,又有一人站出來,朝著石門走去。
“盧大哥,我來一試!”
來人精瘦,長得倒也普通,但盧俊還是朝著對方拱手。
“原來是常老弟,此番定要小心別丟了性命……”
“隻要大哥還記得常某人姓名,區區小命何足掛齒!”
來人朗聲笑道。
對於盧俊記得他的姓名很高興。
盧俊也隻是乾笑,眼看著對方伸手,在胳膊上劃出一道血痕。
鮮血滴落石門,再次勾勒出雙翼猛虎的圖案。
隨即――
一聲慘叫,精瘦的山匪倒在了地上。
那猛虎圖案再次消失。
盧俊的面色終於是完全陰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