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拿著長劍的溫家仆從躍躍欲試,正一步步靠近方士二人。
顯然是要動手。
高升手中長劍橫在胸前,交手之前卻被方士一把拉住了肩膀。
“方兄這是……”
“把劍給我。”方士搖頭,同時將高升手中的長劍接過,“此事終究與高兄無關,若是再讓高兄摻和進來,心裡難免過意不去。”
“方兄這話可就難聽了,難不成你還覺得我乾不過他們?”高升面色微慍,手中的劍卻是已經轉入方士掌心。
方士也沒有在意,徑自站在高升面前。
劍尖指著那仆從。
“許久未曾觸碰過劍術,也不知生疏了多少……不過對付他們應該是綽綽有余的,高兄不必再與我謙讓了。”
“既然如此……那便全靠方兄了。”
高升已經退到最後,為方士騰出一大片空地。
“順便問一句……方兄的劍術是何時所學?”
“幼時觀家父舞劍,覺得有趣便多學了兩式。”
“那許久未曾觸碰過劍術……又是多久?”
“也就五六年罷了。”
方士淡然。
在他說出此言的瞬間,面前的溫家仆從已經提劍朝著方士斬去。
卻見寒芒閃爍,那人騰空一躍,金鐵交鳴中,兩把劍已經交錯在一起。
方士身形後退兩步,堪堪抵住對方攻勢,卻是眉頭微皺。
自語一聲。
“果真是生疏了……”
“看你不是生疏,而是從未接觸過劍術罷!”不遠處那溫家少爺大笑,“看來勝負已定,若是傷著了我溫家也不介意出錢給你醫治一番,隻消你永遠記得別得罪我便好,哈哈……”
“劍還在我手裡,勝負還未分曉……急什麽!”
方士冷笑。
同時腿一掃,那溫家仆從翻身後退。
再次以劍身對著方士。
卻一時半刻沒有攻上來。
“這位可是我溫家最厲害的劍術高手,還不快寫俯首認輸!”溫家少爺大叫。
“你不是我的對手,放棄吧。”對方語氣有些生硬,帶著一絲無奈,“公子其實也不是非得讓你與我分個高下,不若就此罷手給公子道個歉如何?畢竟是讀書人……”
“看你也像講道理的人,不過讀書人佩劍……為的可不只是修身。”方士搖頭,沒有接受那位仆從的建議,雖然對方說得在理,但要他給那位溫家公子道歉,實在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多說無益,請吧。”
“我雖為仆從,但來到溫府之前也是江湖中劍客,公子既然不願妥協……我也隻好盡可能讓公子少受些痛楚……小心了!”
最後三字落下,那仆從竟是渾身氣息猛地變化。
原本只是作為那溫家公子的下人,畏畏縮縮地聽從著對方的指示。
但如今卻更像一柄出鞘的長劍,鋒芒畢露。
“本是一把利劍,卻為何甘願做仆從?”
“……出劍吧。”
那位仆從沒有多說,卻是直接朝著方士衝去。
劍尖直指方士,若是不出意外,下一瞬便貫穿他的肩膀。
只是方士卻徒然靈巧地躍起,劍刃橫推。
那仆從的身形便怔怔地站在原地。
至於方士已經立身於他的後方。
“看來還是我的劍更快一些。”方士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
“方才還是滯塞……為何……”
“因為熟能生巧。
” 一點點殷紅從方士垂下的手指尖滴落在地上。
仆從手中劍刃上同樣染著紅色。
對方的劍並未出任何差錯,已然落在方士的身上。
只是……
“此番,是我輸了。”
“你未出全力。”方士搖頭,卻是一步步朝著溫家少爺的方向走去,“不願與我全力交鋒,是不願誤將我殺了,以及……誤傷了別人,還是……你的劍已經慢了。”
“是我的劍……慢了。”那仆從苦笑,回身的瞬間,腳步有些踉蹌。
在他的後背有一道豁口,煞是猙獰。
這是方士拚著自己受傷傷到的。
“雖是讀書人,沒想到你居然連命都不要……做到如此地步。”
“我可不只是讀書人。”方士已經站在那溫家公子近前。
此時那溫家公子滿臉驚色,一時半刻說不出話來。
只是當方士將劍尖指著對方的時候,才頗為震驚地大叫一聲,連連後退,拉著身後的幾位仆從身軀擋在前面,但那仆從卻也是驚恐地將自己的主子往前推,一時場面有些混亂。
“你……你怎麽可能勝過他,你……別過來,別過來!”
“溫少爺,如今勝負已分……不若就此罷手如何?”方士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劍尖直指對方咽喉,大有一言不合便奪了他性命的架勢。
“罷手?……那就罷手了,本公子不與你計較,就此別過!”
溫家公子被突如其來的一幕驚到,慌亂推開身周仆從,連衣冠也未曾整理便匆匆欲離去。
卻被方士一把拉著。
“你……你待如何?”
“此處之人皆可見證,若是日後公子尋我麻煩……這溫家信譽可就沒了。”
言罷,卻見溫家公子眼中閃過一絲隱晦。
輕哼一聲。
便道:“我溫家可不是出爾反爾之輩,既然說出口……自當遵守!”
“如此便好。”
方士滿意地收手,眼看著對方帶著一乾仆從離開。
仆從劍客拖著虛弱的身軀,與方士抱拳。
“不知小兄弟何處習得劍術?”對方的稱謂已經從公子變作小兄弟,拉進了些許距離。
“自然是家傳。”
“可小兄弟也說過,劍術已經許久未碰……”
“林間多熊豹,已經習慣了。”方士抱拳回禮,淡然說道,“若是這位壯士帶足了銀子,可以在這些日子裡尋我看病。雖然學醫年歲不多,但大抵是治得好你的,不論是今日受的傷,還是今日之前……”
接下來的話,方士並沒有繼續說下去。
只是那仆從眼中深邃,拂袖離去。
四周一陣唏噓驚歎,卻是此處騷動引來了許多看客。
正是小考完畢的日子,他們也難得清閑下來。
剛見著好戲,卻也沒想到這好戲結束得如此之快。
“方兄你這速度也太快了,我都還沒看仔細呢……”高升在一邊懊惱。
方士只是微微昂起頭。
將受了傷的手臂藏在背後。
“高手之間的爭鬥,自然是快的。”
“你這劍術不是荒廢了許久,又哪裡來的高手!還有你這手臂……傷得不嚴重吧,提得動酒壇子不?”
“雖然傷得不重,但酒壇子還是免了。”
“那便好……今日小考結束,咱們去慶祝一番,幹了幾壇酒如何?”
“高兄我不喝酒……”
……
雖然百般推脫,但方士依舊難逃喝了兩杯的命運。
終究是沾染了些許。
小考完畢,偶爾的放蕩也無妨。
他如此想著,便任由高升去安排,叫了幾個合得來的同僚,選了此地最好的酒肆。
但其中有一人讓方士在意。
那是一個少年文士,一襲月白色長袍顯得儒雅,但相貌竟是有些眼熟。
起初還不大在意,直至對方與他搭話的時候,才讓他如夢方醒一般地驚歎。
“愚弟今日多有方兄照拂,代為謝過了。”
“不知令弟是……”
“鄙人溫亭玉,至於愚弟和人……應當也不難想到吧。”
對方臉上的笑容有些捉摸不透。
但方士心中卻略有尷尬。
溫亭玉,溫家……
那他的弟弟是誰自然也就清楚了。
又得知溫家便是澹州州牧的祖上,卻有些後怕。
“方兄盡管放心,你與愚弟之間的事情,本就是小打小鬧……愚弟幼時便疏於管教,卻是頑劣了一些,還望方兄不要計較。”溫亭玉謙卑,反倒讓方士有些手足無措起來,“我溫家還不至於在此等小事上尋人麻煩。”
那位溫亭玉坦言,溫家在這澹州為的是百姓和樂,那位弟弟跋扈,還不至於代表整個溫家。
“既然溫兄如此寬懷,便先行謝過了。”
“若是有機會,還請入我溫府一敘。”
“一定。”
自然是不可能去溫府的, 那位溫家少爺在他手底下受到的驚嚇雖然只有片刻,但也足以讓他終生難忘。
自己拔劍抵在那位溫亭玉弟弟的脖子上,如此威脅……對方又如何心底沒有怨懟。
喜憂參半,再加上酒勁上頭,終於是意識變得渾噩起來。
直至夜深,也不知是被誰攙扶著回到了住處。
便倒頭睡下。
房門未關,也不知過去多久,在黑暗中亮起一道藍色火焰。
那火焰點在方士眉心,仿若無物般未讓他察覺。
火焰攢動,隱約映照出一道身影。
“我好恨……好恨……”蒼老的聲音傳出,似乎並未放棄任何一次機會,陰風肆虐便向著方士的方向吹去。
只是瞬間,一聲怒喝響起。
“別吵了!每夜都來你煩不煩啊……”
“你為何護著他……”蒼老的聲音繼續,卻是並未再吹出陰風。
卻見床邊出現白袍老僧的相貌,只是唯獨缺了下半身。
“他予我東西,自然得護他周全!”
“你若護著他……我如何得救……他是唯一一個身具紫氣還正常與貧僧交談的人,若是放了他還不知道要再等多久。”
“九幽忘川水,一躍解千愁。與其在這凡塵不得解脫,還不如自己給自己一個痛快!禍害了那麽多天才文士,你這小老頭也該消停會兒了吧,身具紫氣的讀書人日後定是經世之才,這都被你嚇跑多少個了!”
“你……”
老僧身形消散。
唯獨那淡藍色火苗,立在方士的眉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