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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承恩,快過來!”
諾大的乾清宮中,也就只剩下崇禎一個人。
張皇后早晨就走了,幾個太妃和昭仁、長平二公主,也隨她一處。
傍晚時分,周後和袁妃,再有定王,也是一起走了。等崇禎下朝回來,乾清宮中,也就只剩下他形單影吊,孤單一人。
若是往常也沒有什麽,他也是習慣自己一個人辦公批奏折,不喜歡人來打擾。
但今時不同往日,在今天例行公務時,他接到了密報,昌平丟失,同時,祖陵被焚。敵兵一兩天內將至,大難就要臨頭,而且禍延祖宗,更使得崇禎自艾自怨,整個人都失去了自信。
到了此時,他方寸已經大亂,但一想李國楨已經出城迎敵,各城門也有不少勳戚大臣看守,又是情不自禁的有一些幻想出來。
一聲召喚,王承恩急忙趨前跪下,等候崇禎吩咐。
“朕急召關寧兵馳援,手詔送出去沒有?”
“回皇爺,奴婢已經派人星夜送往吳三桂軍中,但,皇爺請恕奴婢直言不諱……吳三桂恐怕趕不及了。”
“胡說!”崇禎大怒道:“吳軍距離京師很近,全軍前來,十天總夠了?京師也總不至十天也不守!”
根據王承恩的情報,實在是一天都守不住,不過崇禎已經形若顛狂,他也是不敢再說,諾大殿中,只有崇禎一個人喃喃自語:“朕會等他,吳家世受國恩,君民百姓都世受國恩,朕沒有失德,朕即位以來,宵衣旰食兢兢業業,無虧負百姓與大臣處……所以吳三桂一定會來,他一定會來!”
說到最後,崇禎低垂下頭,整個人都趴在了身前的紫檀禦案上,禦案之上,凌亂堆滿了各地的題本奏報……若在往常,此時的崇禎應該還精神奕奕,正在批複這些奏折。
國事如此,也確實是沒有什麽能叫這個皇帝更煩心的事了。
眼看崇禎慢慢闔上了布滿血絲的雙眼,王承恩垂首低泣,隻輕聲道:“是,皇爺……一定會來,吳三桂世受國恩,一定會來!”
……
……
與此同時,東宮所有的內操官兵也是齊聚。當是此時,京中已經大亂,守備皇城的禁軍已經開始逃亡,一兩天內,皇城禁軍怕是要跑的一個也不剩下。
內操太監,倒是有一兩千人猶在,其中也會有相當一部分在大太監的帶領下,做最後殊死的抵抗。
闖軍入城攻打禁宮,倒是只和一群太監打了幾場小規模的戰鬥,說起來,也是一個叫人笑不出來的笑話。
看著四周人的身影,朱慈烺也是心中感慨。
數月經營,不知道吃了多少辛苦,甚至打家劫舍的事都做了,一國皇太子,怕是沒有比他更慘的了吧?
到現在這功夫,也終於是攢出了這眼前的這般局面。
如果不是每天當末日過的那種精神,憑大明一個無權無勢困於深宮的皇太子,現在也就唯有等死而已!
“奴婢見過小爺!”
等玄武門上的雲板打了三下,一直等候著的眾人都是凜然。燈影之下,只見王承恩匆忙趕來,見了朱慈烺便垂首道:“稟小爺,皇爺睡了。”
“你勸過沒有?”
“奴婢沒有直接說,只是極言李國楨無用,吳三桂必定不至,但皇爺聽了大怒,斥責奴婢胡說。”
王承恩眼角猶有淚痕,不過語氣很平靜:“小爺,皇爺是必定不會走的。
皇爺一心想的就是天子守國有責,不能大難臨頭就一走了之……皇爺心意已定,好在兩位皇后和公主們已經離宮,奴婢勸小爺和諸王也不要等了,現在趕緊就動身吧!” 雖然是意料之中,但朱慈烺也是忍不住有些難過。
自己努力再努力,崇禎還是改變不了吊死煤山的命運麽?
他看向一直等候在身邊,現在還瑟瑟發抖的永王和皇五子朱慈煥……兩個懵懂少年,也正眼巴巴的看向自己,深夜春寒,兩個皇子都穿的單薄,再加上已經哭過兩次,送別周後時,更是哭的不知如何是好。
他們都是田貴妃所出,雖然周後待他們不薄,但也沒有被第一批送走,此時此刻,心中大約也不知道是何滋味吧。
“唉,你們也聽到了!”匆忙之間,朱慈烺也是有所決斷,嗓音低沉卻也有力,隻向著眾人道:“父皇決心留守,京師也未必就守不住,吾等南遷策應,也是一法……就是這樣,走吧!”
在此午夜風急,宮禁中大殿高大幽深,風聲發出一陣陣呼嘯嗚咽的聲響,再加上深宮之中不知道哪兒傳來的若有若無的哭聲,真真是催斷人腸!
“小爺速行!”王承恩不知道想到了什麽,面色大變,喝道:“去後不必再返,奴婢會伺候皇爺升天,絕不受辱於賊!”
這幾天,王承恩除了到處巡查城中守備情形,同時也在乾清宮四周準備大量的木柴,一旦賊兵進入皇宮,就可以立刻點火。
不過朱慈烺卻知道他們君臣並非死於大火,此時看著這一臉堅毅神色的太監,他口中呐呐欲言,卻也是沒有什麽能說的出口了。
當下只是深吸口氣,喝道:“走!”
雖然是盡量精簡人數和行裝,但深夜之中向宮外行進著的隊例仍然很臃腫。夜色月光的清輝之下,猶如一條蜿蜒蠕動的長蛇。
兩個局二百多人的騎兵隊伍,幾個皇子的貼身太監伴當也有百余人,還有盡可能多帶的金銀細軟古董字畫……此時不帶,就只能便宜李闖和隨後的東虜了。
隊伍原本是集中在文華殿,出了大殿,在東華門附近匯集了所有的騎兵和十余輛大車,把東西搬抬上車,所有人都是滿頭大汗……出了東華門,過金水橋,再繼續東行,雖然眾人的臉上仍然繃的緊緊的,可仍然是松了口氣的樣子。
雖然還沒有出城,不過能離開那活死人墓般的深宮大內,誰心中都會陡然一輕吧……
騎馬在最前頭的是任尚,這個軍官本份踏實,卻有常人沒有的神射功夫,一雙眼睛開闔之際湛然有神光,所以軍中頗有人以“老虎”相稱,這個眼神很好的武官帶著自己的一旗兵馬走在最前頭,後隊還在東華門口的時候,他這一旗三十七人已經成鋒矢隊列,一路抵達東安門下。
“是誰?”騎馬在隊伍最前端的任尚第一時間看到了城門洞裡急馳過來的身影,因為大隊要出城,看守皇城的禁軍走的七七八八,只有一二百名太監守在東安門附近,這點人當不得用,也是早前就被驅散了,此時城門大開,月色清華之下,只見一騎急奔而來,到得城門附近,也是毫無停歇之勢。
見來人不答話,任尚抬手舉弓,已經用極快的速度將箭矢搭在弓上……但很快,他認出了來者是誰,心下一沉,連忙放下弓箭,拍馬迎上前去。
那人正是魏遜,他全身趴在馬上,後背上卻是插的有三支鐵羽,半張臉也被火藥熏的烏黑,顯然不止受了箭創,身上還有火銃轟擊過的痕跡。
任尚迎上前去,沉著臉將魏遜搬抬下馬……這半年之中,內操中人不論官兵,吃住在一起,彼此竟爭而又互相扶持,特別是長途越野宿營時,都要彼此相助才成,此時眼見魏遜這般情形,在場的內操官兵都是又驚又怒,不少人已經開始喝罵起來。
“不要吵……”魏遜臉上卻只是輕松的笑意,因看到朱慈烺聞信趕來,他便要掙扎著起身。
“你不要動。”朱慈烺按住他,問道:“怎麽回事?魏嶽在哪裡?”
“魏局總領兵在後頭趕,就是他們人多,路上怕也有闖賊阻截,所以沒有臣輕裝快馬趕來的快。”
魏遜將魏嶽行止說清, 眼神中也是露出急切之意,他向朱慈烺道:“小爺要快點走才行,闖賊不知道怎麽聞出了味道,闖營精騎齊集,一起向京師方向急趕!臣易裝輕騎,一路趕來,路途中遭遇了好幾股賊騎,好在臣熟知道路,遇敵繞道,這才趕了過來……小爺,快走吧,不能再耽擱了!”
魏遜是提著最後一口氣,掙扎到此,原本狂奔十幾個鍾點,再加上身負重傷,此時任務完成,神經一松,整個人就已經支撐不住,話說到最後,已經是不成了的模樣。
“好,好,你放心!”這魏遜渾身都是血汙,朱慈烺卻是絲毫不覺,顫抖著嗓音答應下來,然後隻將他抱在懷中,哪怕對方身上的汗水汙垢和鮮血,將自己的衣服弄髒的不成模樣。
任尚上前一步,合上了魏遜的雙眼,沉聲道:“魏遜兄弟,我會多殺幾個闖賊,替你報仇。”
“不是闖賊……”朱慈烺站起身來,將魏遜輕輕放平……他已經冷靜下來,夜色之中,他的雙眼猶自發出駭人的寒光,他道:“他必定是為了省時間打鄣儀門進來,入城之後,他可能說了什麽,然後守兵向他發銃射箭,才將他傷到如此地步。”
魏遜為人很仗義,所以京營之中不少朋友,這個時候進城來,然後又被傷成這般情形,所以適才欲言又止的樣子也是被朱慈烺看的很清楚。
再看他身上的箭矢,全是京營慣用,一切答案,當然不言自明。
“此等狗賊,我恨不得全數誅之……”朱慈烺冷然道:“走吧,魏兄弟用性命送的消息來,我們不能再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