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南方第一百九十七章余(5)
朱慈烺正顏厲sè,說話如疾風暴雨。
一席話說完,但聽“咕咚”之聲接連響起,卻是已經有不少人被嚇暈過去。
這一下效果猶其的好,太子身後諸人之中,也是有不少人在臉上1ù出笑意來。此時就算是鄭元勳,也是覺得,皇太子先誅少一些無賴小人,刑殺以立威,再訓辭以催折人心,接下來,派人勸捐,這些士紳和鹽商,還不屁滾尿流,乖乖把錢掏出來?
“先押下去吧。”
訓斥完了,朱慈烺掃視眾人一眼,臉上也是似笑非笑,揮手下令,立刻就有甲士將眾鹽商士紳們押走。
起身之前,所有人倒是依足禮數,向著朱慈烺叩頭行禮,儀製上沒有一點疏忽。
這便是身份的好處,不管這些齷齪家夥心裡還有多少分忠於大明,朱慈烺畢竟是法統上得到承認的皇太子,什麽流賊,東虜,現在名份未立,在大義名份上,朱慈烺仍然是與皇帝地位相等,是正經的君上。
雷霆雨1ù俱是君恩。
君臣無獄!
眼看大隊大隊的人被押走,遠方的駐防軍營校場上轉來轟隆隆的鼓聲,然後就是哭叫聲與驚嚇的叫喊,還有一些圍觀百姓的驚呼。
被押走處死的,怕有三四百人,如此盛夏之時的大刑殺,揚州打從開國以來還沒有過。
扭過頭去,見鄭元勳等人有不忍之sè,朱慈烺搖頭一笑,大步而行。
殺數百人就是這樣,等清軍過來,為了立威誅殺數十萬人時,到時又如何說?
人間地獄來形容大半年後的揚州,恐怕也不為過!
下令殺人,朱慈烺何嘗沒有側隱之心?但該殺,也就只能殺了。
上位者的仁德,原本就不在殺人或不殺人上。
回到房中坐定,朱慈烺也是滿意地一笑。
這一次事出突然,但自己雷霆一擊,好歹是把局面控制了下來。而現在南京方面,還不知道是如何模樣!
……
……
從揚州到南京,相隔一江,自瓜洲渡江到鎮江地帶,再疾馳向東,兩個時辰以內,可以把消息送到目標手中。
南京方面,也是一直在等候揚州那裡傳過來的消息。
但消息斷絕,已經是過一天,從昨日下午,就是斷絕消息,揚州鎮的水師船隻開始在江上遊弋巡邏,杜絕可疑人等往來,城中消息送不過來,南京這邊派去打探消息的,卻也是過不去。
直到第二天中午,消息才傳送過來,高弘圖等人仍然是聚集在戶部,眼睜睜看著一個中年男子,青衣小帽,急從戶部大門進來,直入。
“快說,快說!”
這人就是薑曰廣府中的下人,揚州土著,消息再隔絕,道路怎麽,這樣的土著想打聽一點城中實情,卻也是並不太難。
“是,小人叩見諸位大人!”
時過正午,消息隔絕這麽久,高弘圖等人都是急的跳腳,這會子見這人還拖拖拉拉的,幾個大佬還撐的住,一群司官以下的便是喝罵道:“這會子誰挑你的禮了,趕緊說,揚州城那邊情形如何!”
“是,小人這就說!”
眼前一群穿緋著綠的大官兒,暑天天熱,這漢子也是走的一頭一臉的汗水。不過這會子跪在地下,連擦拭一下也不敢,回了一聲,就是立刻道:“小人是在城外聽到的確實消息,劉孔和奉命長江,還有幾個渡口,入城道路,全部。小人裝成走親戚的鄉民,混了幾道卡子,才打聽到一點確切的消息。”
“快點說!”
“是,”那人好歹擦了一下汗,又接著道:“消息說,太子可能是前天就聽到消息,連夜趕赴揚州,等太子入城的時候,陳名夏那邊還在抵抗,正好就被救了下來。”
“什麽!”
高弘圖手中青瓷蓋碗,“砰”的一聲,在地上砸了一個粉碎。
“真是,真是,真是……”
張慎言拚命搖頭,山羊白胡子在風中亂舞,一時之間,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真是”什麽。
眾人齊聚於此,就是要聽到揚州民變大亂,陳名夏被辱或被殺,隨員無幸,然後就是罷市請願等進一步的舉措。
等這樣大事一出,進宮奏議,非議太子一通,然後把揚州之事與厘金聯系起來,再為江南士紳陳言關說,皇帝再固執,怕也能說動了。
就算是徒勞無功,不過也是在皇上心裡打進一根釘子。將來,可以再徐圖設法,一步一步的再布子。
不過,今天這第一步就又走歪了,演砸了。
看看趴伏在地上的報信人,座中諸人,都是沉默不語,面sè鐵青。
打從劉孔和江面時起,眾人也就知道事情可能不大妙。不過,還是沒有想到,太子消息如此靈通,而行動又是如此迅捷。
這其中,還有不少人曾經參加過當初萬歷年間的蘇州民變,兩相對比,就尤其感慨,今昔相比,自然是五況雜陳。
要說起來,前一陣子兵亂之事,是勳臣主謀,東林這邊最多是打打下手,暗中幫點小忙。所以,現在五軍都督府的幾股勢力被清除,連魏國公也被軟禁,這都是不關東林的事。反正是勳臣自己中間的力量調整。
象shì衛處,還有五軍都督府下的城防駐軍,這原本就是太監和勳臣的勢力范圍,文臣們也不會伸手進去。
上次失敗,還有可說,這一次,可是把眾人的臉打的劈裡啪啦,腫而複青。
“怎麽辦?”顧杲新授了戶部主事,六部之事,威武富貴貧賤,戶部最富,也最省心舒服。反正現在就管幾省錢糧,匯總過來有多少就管多少,各鎮要了再撥出去。
朝廷用度或是留用,或是儉省,上頭叫怎麽著就怎麽著。
他是留戀秦淮風光的世家子弟,不管給叫他膩味的太子效力,還是出外當地方官,都是萬萬不可。
所以留在部堂裡當個風塵小吏,散了值就去秦淮河上狂嫖爛飲,這才是最愜意的事。
只是再浮浪,也是知道自己家中有數千畝的良田,而且還有不少本錢用的囤積糧食和布匹上,現在江北抽厘,貨物壓在手中就得耗費利錢,而揚州事敗,江南貨物北上抽厘一事,看來也是勢所難免了!
高弘圖橫了這個複社後進一眼,若不是顧家這樣的江南世家,他何必趟這種渾水?
現在大事不成,又來問他如何?
當下yù拂袖不理,因見在場眾人都是面sè鐵青,便是長歎口氣,隻道:“此事需得驚動史道鄰了。他會言說利害,把此事與江南大局連在一起說,這樣,皇上總會有所忌諱,不能由著太子的xìng子胡來……總之,要把水攪的越渾越好。”
“妙。”
“高公此計甚妙。”
“唉!”面對眾人誇讚,高弘圖卻是擺了擺手,然後便是緩步走開。
在場眾人,怕是沒有幾個明白他的心思。
屢次敗給一個少年,縱然對方是皇太子,這滋味,也是委實難受的很了。
……
……
“急進宮!”
聽聞此事,連史可法也趕了過來,他看向眾人,鐵青著臉道:“稟報皇上,萬事要以大局為重,少殺傷為妙。”
高弘圖和一群東林黨人,還有在蘇州、常州等地的大士紳,彼此勾結鬧出這麽一場亂子來,要說事前這位內閣輔絲毫不知,那豈不是笑話?
“至於事經過,學生自然知道,該當如何向皇上陳說。”
看著眼前眾人,史可法也是喟然長歎,拂袖道:“隻望諸公能以大局為重,現在是暗中以撫局對東虜,結好聯手平賊,太子誓師之事,學生已經戒北上諸公,不能擅提此事,總望能上下和濟,把眼前大局穩下來……朝廷,也是實在亂不得了!”
如此,自然算是眼前最大的大事,高弘圖見眾人唯唯諾諾,有點不明所以的樣子,於是矜持一笑,向眾人道:“史公有令,戶部已經撥糧十萬石,銀五萬兩,由使臣們帶著一起,由海漕北上,直往平西伯軍中去了。”
“太子不是說,寧遠總兵官已經剃頭降賊?”
“縱是有,也是迫不得已。”
史可法長歎道:“在上者,要體諒下頭不得已的苦衷。平西伯世代事明,豈能願降?不外是與東虜暫時合作,以平賊耳。 今我等相逼,豈不是把他往東虜那邊推?我想,有人心者,都不願如此吧。總之,學生為內閣輔,行事需得從大局著手,不可輕擲意氣,本朝在東虜事上,已經吃虧太多次了!”
……
……
“咦,這早晚了,閣老還要入宮?”
等史可法到達宮門處時,天sè已經頗晚,暮sè漸漸上來,皇城之中來往的官吏都很稀少了,只有奉命要留下來值班的,這會子才從外頭進來,遠遠看到史可法的儀衛,都是連忙避讓開來。
守在門前的,是shì衛馬鑾,也是馬士英的兒子,史馬二人爭權,由來也非一日,不過面情上,馬鑾對史可法當然還是十足的尊敬,帶著過來,見是史可法坐轎子過來,內閣成員入宮,不必盤查,當下只是笑吟吟問候一句,接著便是閃在一邊。
若是往常,史可法還會與他敷衍幾句,今日實在心緒不佳,勉強在臉上擠出一點笑容,點了點頭,便是催著轎夫繼續入內,時間天才相師緊迫,他也是必須趕著點了。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