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南方第二百三十八章轉折(18)
“這清江街道,倒還乾淨。”
正事說定了,唐起龍的神sè也就十分輕松,倚窗而望,但見街道約有十幾二十步寬,比起京師當然還差點,不過也是通衢大道了。
現在放眼看過去,雖在雨中,房舍都是青籠碧綠,修築的巍峨堂皇,而且街道上全部是青石板路,道路兩邊是下水的暗溝,雨水雖大,卻沒有在街道上積下水來。
再想自己沿途過來時,到處都是栽種的樹木,鬱鬱蔥蔥,令得從河北河南一路過來的他,心神舒爽不已。
“這都是軍政司牽頭,民政司主責,新軍將士和輔兵們都拉出來不少,駐防營和次備軍,加起來怕有小十萬人,整個清江,沿河原本二十余裡方圓,現在擴充一倍有余,地方之大,不在南京之下,還在揚州之上。”
提起這個,唐十二也是眉飛sè舞,神采飛揚。
在清江這裡,各種民生設施都是一等一的,不論是街道衛生,廁所暗溝,還有防火、水井、防盜、醫藥等事關民生的機構和設施,都是由大元帥府下諸司規劃。
原本一個城市從自發形成到井井有條,可能需要數十年之功,而在清江這裡,數月之間,就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當時的南直隸已經是極為富庶的地方,城池來說,南京環五十余裡,揚州是新舊兩城相加十九裡,蘇州三十余裡,清江這裡環四十裡,民生設施來說,比那些名城大府還猶有過之,身在清江者,當然感覺與有榮焉。
只是得意之後,又想起自己已經為清朝效力,唐十二臉上不覺有點訕訕的,也是自覺難堪。
好在,唐起龍也是為清江現在的樣子所吃驚,並沒有太在意唐十二的面部表情。
“大爺要吃點什麽?”
雨聲之中,人也倦怠了一點,聽著問話,唐起龍懶洋洋的答道:“由你安排吧。”
“是勒。那小人這就下去安排。”
唐十二立刻下去,他雖久不親自下廚,不過掂杓子的功夫倒還不差,沒過一會功夫,幾盤sè香味均是上等的菜肴就是端了上來。
唐起龍挾起一筷蔥爆海參,但覺香滑糯軟,味道十分上乘,當下便是笑讚道:“十二雖然當了掌櫃,不過功夫絲毫不減當年。”
“大爺過獎了。”
“對了!”唐起龍突然想起來什麽似的,向著唐十二問道:“適才我過來,怎麽東邊五六裡到清江行營大塊地方,枝蔓青綠,都種的什麽?”
現在這個時候,在北方種的各種作物都有,不過都還不到農時,清江這裡別的事情也罷了,似乎連種值的事都與別處不同,唐起龍心中自是覺得奇怪。
“大爺說的應該是農工司發給農戶種的番薯吧,”唐十二答道:“是陳司正挑選良種,又教人種值,現在是七月底,大約八月中以後,就能收獲了。”
“番薯?”唐起龍啞然失笑,搖頭道:“胡鬧了!”
他雖是將門子弟,不過到底也曾讀過書,水平和秀才也差不離,而且shì奉過史可法,身上還有濃鬱的文臣氣息。
此時微笑搖頭,不象個武將,反似個儒生。
“怎麽呢?”
唐十二雖願回唐府,也願回北方,不過只是舊時情誼和希圖富貴使然,論說起來,他在清江日久,對皇太子和行營諸司的官人也是敬若天人。
特別是陳子龍,每天櫛風沐雨,在各處奔走,三十左右的官人,正是講究形象的時候,諸司各官,個個看著如神仙中人,俊俏非常,就一個陳子龍看著就跟五十歲的老農差不離,而興修田間水利,勸農桑選良種,育肥積糞,種種農事相關的事,這位陳司正可是做的不止一星半點。
三個月左右的時間雖不長,不過也夠淮揚等地的百姓對陳子龍交口稱讚了。
畢竟他服務的,就是這二十余個縣,每天策馬在外奔bō不停,各縣之間早就對陳司正讚譽有加了。
就是唐十二心中,對這個陳司正也是敬佩到了骨子裡,提起來,都是一副極為推崇的語氣。而唐起龍的話卻是十分不屑,這麽一來,唐十二當然要一問究竟了。
“番薯,玉米等物,都是這幾十年打海外傳來的。對了,還有辣椒、煙草,前者辛辣難入口,曾經有人帶了一點給我,實難下咽。煙草麽,我是不吃的,不過現在京師吃煙的人很多,吞雲吐霧,實在不明白好在哪裡。至於玉米番薯,玉米吃起來口感一般,番薯雖甜,不過都是太過低產了。”
唐起龍能負有聯絡陳洪范的重任,固然是翁婿至親的原因佔大頭,不過能做史可法的標營參將,畢竟還不是那種一無所知的武夫。
提起農事,也是頭頭是道,見唐十二還有疑huò,當下便直接道:“北方也有種值此二物者,玉米畝產不過幾十斤到百斤左右,番薯最多亦是這樣,雖說這兩物不需多水,也不用太花功夫照料,但佔了地畝不出物產,種它還是太不值當了。”
“不對啊。”
雖說對這個少年東主十分敬畏,唐十二還是搖頭道:“大爺可能不知道,咱們清江這裡,還有鄰近各縣都種值番薯,小人去地裡看過,雖還有一個月才收,不過地裡枝蔓下根莖上都長的好大一個,小人略算了算,一畝收獲當在五百斤以上,等到了收獲時,到底多少,小人就不大清楚了。”
“咦!”這一下,唐起龍可當真吃驚了。番薯如果雨水足長的好,一畝最多也就一二百斤,畝產不算yòu人,吃起來也似乎不能比小麥和大米,不過勝在收獲期短,三個月左右的時間就能收獲,而且,不象麥稻那樣āo貴,要人經心服shì它……若是真有這樣良種,攜帶北方獻上去,功勞似乎也不算小。
當下便先看看四周,當然,仍是寂寂無人,雨天路滑,願意出門的人原本就少,況且這裡原本就是人跡罕至的雅室。
當下召了召手,把唐十二叫到身邊,唐起龍笑的格外親切,隻對著唐十二笑道:“十二,我心裡有個計較……”
……
……
“來,我社中好友兄弟,現在也是聚少離多,今日難得一唔,又有助興,大家可非得好好痛飲一番不可。”
回到行營住處,複社中人給顧杲擺下的接風酒也是十分熱鬧,大明成化年以後,士風日下,國初的樸實之風不再,象天順景泰年間,士大夫就很少設宴,就算吃飯,也是十分簡樸,並不奢華。而到了晚明時節,士大夫奢華之風日盛,就以這些青年士子來說,追歡買笑,纏頭之資一擲千金的事也沒少做……在場的人,幾乎全在秦淮河浪dàng過,而其中又有一半左右和名妓結了善緣……龔鼎孳和候方域的妾shì就都是秦淮名妓之一。
不過,今日宴席人雖多,卻不複當口奢華。明末風氣太壞,弄的朱慈烺隻好公然反其道而行之,別處不講,最少在淮安行營這裡,風氣就已經漸漸扭轉,原本士大夫那種以浪dàng無行而自傲的風氣在行營這裡是不吃香的,相反,皇太子自己以身作則之余,也是多次褒獎陳子龍那樣的樸實部屬,太子的好惡由此也是被人看的清楚。
上有好,則下必從,眼前這一桌酒席就是重實質而輕外在,若是以往,顧杲必定覺得不適甚至會小有憤恨,不過今日前來是求助於人,老實說,有如此的場面就已經是意外之喜,他哪裡還敢挑三撿四?
當下自己也是舉起酒杯,笑道:“諸兄情意,弟銘感五內,這種時候,也實在沒有想到諸兄還會如此待我……”
話說到這,已經很難再接下去,因為他的尷尬處,就正好是被皇太子的厘金稅所打壓。
而且,將來改行稅為地稅,就是上門收取工商稅,這個風聲就已經漸漸在江南傳揚開來。
太子行事,向來周密穩重,現在吹風, 就代表數年之後可能是現實,到那時,對手中都有大量絲廠商行,甚至有礦產的江南富紳來說,豈不就是萬歷年間收工商礦稅之事的重演?
不過,對這麽一個文心周納,行事狠辣果決的皇太子,江南眾人,卻絲毫沒有神宗年間對抗朝廷時的底氣和心氣了。
從鹽課、厘金等事完全能看的出來,皇太子行事十分周密,絕不是拍拍腦子就胡來。
既然對抗很難,合作就只能提上日程。
對顧家來說,現在也委實是扛不下去了。自己家的本金全用在收糧上,而且還有整個宗族和至交好友的錢,還有借來的高利貸,再拖下去,就要一家上吊了。
見顧杲如此模樣,在場的人無不是心中了然。只是各人也都只能搖頭苦笑,厘金之事,事關國用,一年幾近千萬或是可能超過千萬的收入,叫太子放棄或是網開一面,現在看來是絕無可能之事。
候方域挾起一塊肉,強笑道:“子方,此物實在難得,就是太子殿下也沒這等口福,先偏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