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軍令的下達,一個個領軍的甲喇章京和加甲喇的牛錄章京都開始吆喝起來,每杆牛錄旗下,都聚集了大量的披甲將士。
阿禮哈哈營,也就是後來的驍騎營聚集了三千多名步甲和馬甲兵,在驍騎營之後,各章京大將之前,是兩千多人的巴牙喇營。
巴牙喇營也就是護軍營,也就是赫赫有名的白甲兵,他們全部是各旗下的馬甲出身,最少在各旗征戰超過十年,都是年紀在三十左右的老兵,年正盛壯,戰鬥經驗也十分的豐富,每個人都套著雙甲或是三層戰甲,馬弓和步弓齊全,還有飛斧標槍等投擲武器,手上是長槍大戟和精鐵鐮刀和挑刀,從束甲和武器上,就遠遠超過了普通的驍騎營的戰兵。
至於人數更少的前鋒營將士就更顯的彪悍勁厲,他們不僅是老的馬甲戰士,也是個人武藝十分優秀才能入選,膽氣經驗武藝裝備,缺一不可。
所以前鋒營的人數雖然最少,卻是要被用在最為關鍵的場合。
所有士兵都披甲完畢,此時一個個在馬背上活動著身體,打量著對面的明軍陣勢。
“今天會是一場苦戰。”
和阿巴泰一樣,隊伍中不少老白甲或是前鋒營的將士,就算沒有官職,也是有相當強的戰場經驗和直覺,一看到明軍的陣勢他們就明白過來,指望用騎兵衝鋒,然後用騎射壓製就使明軍陣腳混亂的打算是不現實的了。
“恐怕會要下馬步戰。”
“那也沒有什麽,步戰就步戰吧,這些南蠻子,殺一百次也是殺敗他們。”
“快點開始吧,打完了好休息!”
在議論的時候,這些女真族的老兵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神色鎮定,每個人都如岩石一般鎮定和冷漠。
多年的戰爭使得他們已經被磨合成一台高效的戰爭機器,除了殺戮的技術和做戰的熱情之外,對別的事情他們已經無所謂了。
很多人身上都是布滿了傷痕,血戰十幾年,被創數十處,所以對即將到來的戰爭廝殺已經毫無激動和害怕的感覺了,他們也不知道經歷過多少次戰事,對明軍十分了解,自以為最激烈的抵抗之後,勝利的仍然會是自己一方,所以在顧盼之時,臉上也滿是驕橫之色,根本沒有把對面的明軍真正的看在眼裡。
明軍再怎麽折騰,對女真武士的眼中,仍然只是一隻可憐蟲,伸手一按,就會得到預期的勝利,這一點,他們絕不會有任何的懷疑!
……
……
轟隆隆的鼓聲響的越發密集和激昂起來。
面對明軍的陣形,阿巴泰的應對就是調集女真大半的三營主力兵,預備迅猛突擊,擊破明軍的中央主陣。
在兩翼,他放上了少數的八旗兵,而把兩千多蒙古旗兵放在了明軍的右翼。
左翼則是兩千漢軍,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中央一突破,就立刻向左右翼分別包抄插入,反卷回來,到時候,大局就定了。
如果明軍是橫陣,可能還有逃生的機會,這種陣勢,一旦被突破,就只能等著全軍覆滅的結局了。
對這個結果,阿巴泰自然也是絲毫沒有懷疑。
鼓聲中,大量的騎兵開始行動起來,兩軍相隔的距離,正好夠這些騎士策馬狂奔一陣。
過萬匹戰馬的四蹄敲擊在冬天冰冷堅實的大地上,抖動起幾十米高的浮塵,大地在震動,顫抖,整支清軍,猶如一支黑灰色的龐大怪獸,向著與自己對峙的紅黃色的明軍主陣,迅猛突擊過來。
……
……
“他們可算動了。”張全斌放下手中的望遠鏡,令道:“全營備戰!”
平虜軍的主陣並不象別的明軍營頭那樣戒備森嚴,抓住任何機會保存體力,這也是訓練時的重要科目之一。
列陣完畢之後,在各級哨官排長棚長的指揮下,束甲將士們都在原地坐下休息。
雖然身上有幾十斤的鐵甲,盤膝坐下再起身,總比一直站著要強的多。
尖利的哨聲中,一排排的平虜軍將士也是互相幫助著站立了起來。在這最後的時刻,他們互相幫助戰友整理束帶,彼此重新再站好陣列中的位置,調整距離,一切都是有條不紊,根本沒有任何的混亂。
長期嚴格到殘酷的訓練,在炮火下的奔馳和陣列而進,使得這些新軍將士的神經已經變的極為強韌,根本不畏懼眼前的這種大戰到來之前的壓力。
巨大的煙霧之下,清軍騎隊緩緩逼近,因為沒有一陣衝跨明軍大陣的打算,所以這些騎兵的速度並不快,只是緩緩而行。
隨著大股騎兵在地平線上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數不清的旗幟之下是密密麻麻的人頭,戴大帽紅纓持長槍大刀的蒙古旗軍,漢軍,還有中央那些穿著重甲的滿洲八旗。
最為醒目的就是護軍營的八旗兵,每個人的鎧甲上都塗了銀光閃閃的白漆,白甲兵,水銀兵之稱,光是看這些鎧甲也能明白了。
隔著這麽遠,仿佛也能看到這些白甲手中沉重的武器,還有鐵盔之下,那些猙獰的面孔。
平虜軍畢竟還是新軍,此時也是有不少人緊張起來,整個隊列傳來此起彼伏的咽唾沫的“呃呃”的聲響,還有忍不住的粗重喘息和乾咳聲。
“莫要慌,都給我穩住了!”
“怕什麽,該死逃不掉,不死就享福!老子是話糙理不糙,好生打,軍政司的人就在後頭,打完了就記功,功分三等,立了三等功都是四十塊銀元和一百石糧,想想這個數,回去夠娶個漂亮媳婦不能?”
“除了銀子還有勳章,訓練拿塊勳章可多不易?沭陽的張大胖子都他娘的累吐了血,這才混了塊訓練表現優異的勳章,往胸口一掛,多少大姑娘小媳婦眼熱?人家走路都是頭抬的老高,咱們平虜軍,重軍容軍姿,重勳章,你們爭口氣,也戴一塊回家去。”
“戰場上,越慌越丟命,轉身走的就是第一撥死的,你後背漏給人家,不砍你砍誰?想想這個話,是不是有道理!”
“練了這麽久,圖的是甚?不就是戰場殺敵立功,博一個封妻蔭子!”
“家國大仇,莫要忘了!”
“東虜韃子殺人無算,殺一漢人如殺我兄弟,淫一婦人如淫我妻女,今日你轉身逃走,明日你家破人亡,這個理,說過幾百次了!”
“都給我把腰杆挺直了,殺奴!”
在哨長到棚長們高昂的叫喊聲中,曹慶也是騎馬在營前,他體貌魁偉,脾氣暴烈,向來就以帶兵勇猛而聞名,此時手按腰刀,縱騎在三營官兵面前快速奔馳,聽著麾下老卒們的話,這個標統營官也是熱血沸騰,激動之下,也是拔出腰刀,狂吼道:“殺奴,殺奴,殺奴!”
“殺奴!”
在曹慶的帶動下,三營近五千名平虜軍將士們開始呼喊起來,高昂的叫聲驚動了左右兩翼,原本高傑所部雖然九成以上是老兵,但越是老兵,對東虜就越是緊張和畏懼,如果不是這半年來一直在順境,而且訓練管束越來越嚴格,賞賜和懲罰都十分到位,這支軍隊也是經過了翻天覆地般的改造,如果不是高傑就在身後,而他所有的部下都基本上是多年老弟兄,將領更是他一手帶出來的老杆子,如果不是眾人畏懼的孫傳庭就在身後,恐怕在這些清軍亮相的時候,整個左翼就會不穩了。
畢竟東虜滿萬不可敵的傳言早就深入人心,面對這傳聞中最強悍最恐怖的敵人,經驗再豐富的戰士也會充滿恐懼。
但當平虜軍的叫喊聲傳過來的時候,右翼不必說,車炮營立刻響應,然後騎兵和一營勁卒全部跟上,立刻就與中央的平虜軍響應起來。
隨著叫聲, 敵騎也是越來越近,左翼營中的將士們都是瞪大雙眼,緊緊握著手中的兵器……突然有一個老兵往地下重重吐了一口唾沫,大聲罵道:“入他娘的,一群新兵蛋子也有這個膽量,老子們偏不如他?弟兄們,也叫起來!”
仿佛是一下子有一個開關被打開了,左翼所有的士兵和武官們也是叫喊起來,整條戰線的過萬明軍戰兵,還在在他們身後的輔兵,民夫,退守後方的山東鎮的戰兵們,也是一起叫喊起來。
整個明軍的戰線猶如一陣陣春雷滾滾而過,所有人都揮動著兵器,不停的叫喊,不少人嗓子叫嘶啞了,仍然是止不住的放聲狂呼!
“今天將士們的士氣可用,看來奴騎可破!”
朱大典年過花甲,但老而彌堅,此時站在中軍大旗之下,也是拔劍狂呼,疾而而至,吹的他身上的大紅官袍瑟瑟發抖,但無論如何,這個年已老邁的文官也是被明軍將士們激起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血勇之氣。
“不錯,現在機不可失!”孫傳庭要更加冷靜一些,站在元戎車上,他果斷下令:“趁著奴騎尚未加速,令全軍列陣而前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