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廢話!”李班頭平素除了縣大老爺,就是縣承典史見了他,概得拉手說話,十分客氣。
現在雖是革了,一樣跺跺腳就震動四方,和這小兔崽子折辯,已經折了自己身份,又被人指了自己被萃退,這事兒更是窩妻!
這一下邪火再壓不下去,當下戟指罵道:,“你一個小小童生,敢和大爺叫板?來,給我拿下來,鎖鏈鎖到衙門裡去,到時候看看,大爺有沒有身份拿他!”
說話聲中,這李姓班頭就直往後退,底下幫役閑漢自然也就一擁而上姓郭的再厲害,單手難敵四手,況且這會兒大家好幾十人,要是縮著不敢向前,今天白忙了不說,以後這種事情,就再也沒有人敢使喚了。
郭叔華緊咬雙net,一時之間,就是打定主意射死幾個再說。他家祖上是河南人,遇到災荒一路遷過來,外鄉人不管到哪兒都被人欺負,他小時候就生的好,可是打定主意,非學好武藝護著家人不可。
此時射術武藝都很不錯,但更強的就是滿腹的經世報國的本事,兵書史籍,無所不通,就可惜沒把功夫下在八股上,不能得中秀才。
現在只要有一今生員身份,這夥人就不敢這麽作踐他!
不過這鳥世道,虧自己前幾天覺得太子是英明之主,現今如何?從早晨起,皿村八莊的就鬧騰開了,這個莊子到了也是沒躲過,人心不齊,抗捐都是抗不起來,各家各戶只是縮頭烏龜一樣,等人找上頭來,再一個個被人收拾。
這會子看著那些被打的青鼻腫臉,一個個神sè木然被捆的結結實實,還蹲在後頭看熱鬧的王八蛋們,郭叔華隻覺五中yù焚,別的已經再也不想,只求射死幾個,再連夜出奔,明朝這樣胡弄下去,非亡不可,呆在這兒,還不如行走四方,看看將來真龍出在何方。
就在這一觸即之時,在閑漢們身後卻有人大吼:,“住手,都給我住手。”
這麽炸雷般的吆喝,當下便是把兩邊都震住了。
郭叔華全身一震,慢慢放下手中弓箭,而那些撲上來的幫役閑漢,也是一個個面sè扭曲,連忙暴跳回去。
眾人再轉頭一看,卻是見到幾個穿著怪模怪樣衣服的漢子,正向這邊趕過來。
離近了才看出來,原來是幾個新軍的軍漢。
郭叔華也好,還有這些收賦役的幫閑漢子也罷,這會趕過來的幾人眾人都是識得,全是前幾個月皇太子招兵時應役而去的本莊青年。
在當時,當兵不是好營生,衛所軍戶這麽多年下來,名聲早就壞透了。國朝二百多年,軍戶連年逃亡,當今乞丐都比當小軍強,時間久了”百姓對軍人早就不看在眼裡,當日應募當兵的,也就是家裡實在窮的厲害,日子過不下去,又貪圖那安家費的銀子,所以才應募前去。
這其中,還有郭叔華小時的同學玩伴,一起讀書,只是他中了童生,這幾人只是識了一二百個字”不當眼睜瞎罷了。
尋常農家子弟,能有多少機會把書讀下去?能送孩子進學堂,就已經是父母想盡辦法,而中華向來又有讀書至大的傳統,所以這才辛苦幾年,教孩子讀書識幾個字。
此時這些莊上的青年子弟,卻是已經透1ù出與以往決然不同的精神氣質出來了。
別的不說,身上的衣服和頭頂的氈帽,就是與以前的式樣絕對不同,雖然樣子怪,但看起來,十分的賞心悅目。
單個一件,都是十分溧亮,而一群青年男子走在一起,更加添了幾分威武sè彩。
青sè紅纓頂的圓氈帽,上身是嶄新的對襟紅襖,下身則是藍sè的kù子,到小tuǐ以下有一個收束,顯的緊繃溧亮,並不如普通的kù子那麽直筒子一樣垂落下來,在每個人的腳上,則是擦的黑光雪亮長到小tuǐ的皮靴子,這麽一身,用料作工都是不凡,一走近來,就已經有人估算銀錢:整身衣服,從帽子到靴子,沒有十兩左右的銀子,這一身衣服,
絕下不來!
軍服用布是上等的松江布,此外帽子和靴子都極費錢,做工也很費手工,光是腰間對襟襖子的那一個收束,十分顯腰身,葬子也是,從kùtuǐ到小tuǐ處,也是一個緊繃的收束,把整個身形線條,都顯的十分流暢溧亮。
再加上長過小tuǐ的皮靴,怎麽看這麽一身,都是hua下了血本。
,“皇太子錢真是多的燒手啊,嘖嘖,這樣穿著打扮,光是這個,得hua多少錢?”一見是這麽一群,領隊的快班李班頭就放下心來。適才一聲吆喝,他還以為是什麽大人物過來,這幾天辦事,最怕的就是太子派諸司下來查察,不過好在太子似乎是因為揚州鹽政的事給絆住了,幾天不見人影,上頭的諸司相公,似乎也不願多事。
反正地方上的事,修路和種田是農工司,收厘金和捐官兒是勸捐局,軍需司和軍工諸司,有時候也要下頭幫一幫手,別的事是不會多管的,至於軍法司,管得了當兵的,地方的事,憑什麽插手?
一見是群窮軍漢,班頭和幫役上下,也是都在臉上1ù出譏諷的笑容來。
有個本村幫閑向來在莊上橫行慣了,更是瞧不起這些曾被自己欺負過的本莊青年,等眾人近了,便是叉著腰罵道:“呂大雷,是你們幾個混帳行子,給皇太子當兵就去當兵,回來瞎攪什麽?”
,“莫非是逃回來了?”
,“若是如此,扒了他們衣服,捆了送回去,衣服咱留著,還能領一筆賞銀。”
這一身軍服,也是著實溧亮,這些無賴混混,什麽惡事沒做過?當下看著眼紅,就是真的惦記上了。
他們倒不曾注意,每個過來的新軍腰間,都是一柄正徑的明軍製式腰刀佩在身上。
原本明軍營伍之中,以長槍兵最賤正經的鐵槍長矛都不值幾個錢,有時候就用木杆加鐵矛頭往人手一塞,就算是正式束伍了。
這些兵不夠資格當家丁,連營兵的中堅也不夠格,就是一杆長槍,臨陣向前就是。再上一等,才是刀牌手,弓箭手等需要武藝技術的兵種。
合格的槍手,走好隊例就行刀牌手好歹要懂得格擋揮架,要懂得幾手刀法不曾下過些功夫,是斷然不成的。
而且製式腰刀,哪裡能輕授?不是營兵中的健者,或是將領sī軍親蔣,哪就能給腰刀?
這些製式腰刀,全部是戚繼光仿的倭刀所製,又叫柳葉刀”輕薄銳利,雖然不及倭刀那般鋒利,不過也算是不錯的武器了。
“想要衣服,自己下本事來取。”
離的近了,當然也是聽到對方的話,五六個軍人之中,有人冷笑道:,“就怕有膽子過來,卻沒命回去。”
,“說什麽?”
,“找死是不?”
對面閑漢也都是刀頭an血的無賴惡事做盡,打架鬥毆是常有的事,幾個營兵,哪裡就能嚇住他們?
“軍法森嚴,搶奪軍人物品者斬!”帶頭的呂大雷曾是郭叔華的同學,腹中有點墨水,此時把軍法森然說出一時間,就是震住了場面。
再厲害的無賴也是沒有多大膽子去觸犯皇太子手定的軍法,揚州之事,士紳鹽商伏誅者少,無賴混混殺的最多,揚州闔城無賴和蘇州過去的,幾乎一掃而空。
此種事在這些幫閑之中傳的最快,又想到皇太子一到淮上,先就是下敕令,不準官府雇傭幫閑,違者嚴罰,這樣看來,這位殿下對幫閑無賴,最為痛恨。
要真犯了軍法,恐怕大為不妙。
鎮住眾人,呂大雷便又冷然道:,“我們是放假回來,有營管的假條,大印就在上頭,誰說咱們是逃回來的?到處都有軍法司的巡兵,我們找死不成?況且一個月一兩五的傣祿,轉成騎兵一個月四兩五,我們失心瘋了往家跑?原說我們不該管你們的事,不過,你們也太過大膽了。太子殿下已經三令五申,賦稅準百姓以新糧上繳,完糧納稅上交給大元帥府行營即可,地方使費,由大元帥府酌情下撥正賦早繳完了,你們還敢再來收?”
,“就是,國難當頭,我們唱的勸兵歌裡就說要保衛百姓,你們可好,在後頭給咱們添亂!”
“東虜殺過來,你們這樣的降的最快。”
眾兵原本都是樸實木訥的農家青年, 此時卻一個個神思清明,口齒也十分伶俐,七嘴八舌,又是勸解,又是斥責,一時間,把幾十人都說的目瞪口呆,動彈不得,人群之中,也頗有幾個面1ù愧sè的。
“呸,你唬咱們?東虜來不來,誰管他?就是東虜來了,也得叫人下來收雜派,也得叫百姓完糧納稅!”李班頭經驗豐富,知道不能被攪了局,當下便冷冷道:“你們當兵吃糧,我不來管你們是不是擅出軍營的逃兵,你們也不要來管咱們的閑事,各人忙各人的,姓郭的,現在明告訴你,收的是縣尊老爺叫征收的驛站雜費,這是朝廷也準了的,沒有這銀子,驛站開銷哪來的錢?不要勒*,你家剛得了新糧,沒銀子就賣,要不然拿東西抵,這邊糧行和錢莊的人都在,由得你隨意選個辦法。不過隻一宗,若不肯交,管你會不會武,我這裡隻管替縣大老爺辦事,你要敢造反,也由得你。”
這人也真是an滑,眼光也是十分準確,看出郭叔華有一拚之意,現在這麽說,就是叫這些當兵的小心,莫要和造反的反賊卷在一起。而且點明了是縣令的大令,軍人自管吃糧,地方上的事,少管為妙。
這麽一說,幾個過來的平人都是有點遲疑,當下呂大雷想了一下,便是搖了搖頭,退向一邊。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