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你傾君一計,還怕拿不下一個司馬玉?我敢打賭,過了今夜,一切昭然。”宮裳滿懷自信揚扇而笑,青蓮月看著,內心些許發顫。眼前這位少年,自信得可怕,這種自信不是自負,亦不是自大,而是胸有成竹,成敗在心。這種氣魄,非凡人所有,就連她青蓮月,也有心下擔憂之時。
回到竹篁閣還未歇腳,德王爺派管家十萬火急的將宮裳派進了書房,足足去了兩個多時辰。
之後,宮裳才回來。
流焰在竹篁閣門口等待,而青蓮月亦坐在青石之上,遙望那抹頎長的身影。
什麽時候,她竟會如此期盼一個人從她眼前出現。從前在九重簾,她日日等著谷白隱,春夏秋冬,一日一時,她翹首以盼,坐在那片花海裡,折著竹鳥,隻待他的回歸。有時候一折,遂到了天亮,數著竹鳥百隻,也不見谷白隱的身影。
曾幾何時,她多麽害怕等人。那種焦躁,那種不安,鬱鬱寡歡,令人難以消化。寂寞如寒冰,滲透到骨髓裡,尤其深夜,更是百爪撓心,輾轉反側。
竹林間,宮裳的身影影影綽綽。他滿臉微笑隨風而來,腳踏芬芳,一身華衣,翩躚如風。看到青蓮月的那刻,鳳目如彎月,笑容更醉人。
迎著月光,他走到青蓮月面前,流焰一把抱著他,若別人,宮裳早將此人踢得遠遠的。
宮裳看著月色下的青蓮月,摸著肚子笑道:“傾君,爺餓了,你去做飯!”
什麽?做飯?!
平常皆會有侍女送來一日三餐,剛還不解,為何今日的晚餐卻無侍女來送。
想了一會,似乎已明白為何。
他私自放了飛燕一事,惹得德王爺怒火中燒,別說一日三餐,恐怕還會被軟禁幾日。
剛想到這,宮裳撅著嘴道:“老頭子非要軟禁爺,還罷免了爺的一日三餐。你說有這麽狠心的老爹嗎?”
流焰聽到沒有吃的,兩個大大的眸子閃爍晶瑩的光芒,小嘴一癟,嘴裡咕嚕咕嚕不知想說什麽,手舞足蹈。
宮裳拍了拍流焰的頭,看著青蓮月道:“流焰,別擔心,傾君姐姐不會讓咱們挨餓的。”
青蓮月這下愁壞了頭。她從小身經百戰,閱覽群書,可獨獨女工、廚房等事,笨拙如豬,有一次為了給谷白隱做一碗長壽面,結果將整個廚房燒毀。
此事當年傳遍了整個九重簾,貽笑大方。
眼下自己的肚子亦不爭氣,大大方方的軲轆起來,宮裳聽見,側臉故意逗笑道:“傾君啊,在外這麽多年,你不會連做飯都不會吧。”
青蓮月只能站起身,低頭回道:“屬下,屬下確實不善廚藝。”
“什麽?你不會做吃的?”這時,又有一絲莫名的寒光從宮裳眉間稍縱即逝,他很快斂去眼中之光,笑道:“那你愛吃什麽?”
青蓮月疑雲滿布,他怎麽又問這麽無厘頭的話,“屬下沒有愛吃之物,也沒有厭惡之物,吃食隻為填飽肚子,不為其它。”
“不對,你不愛吃甜食,我沒記錯吧?”宮裳湊近青蓮月的正臉,兩人鼻尖相對。
青蓮月往後倒去,他便得寸進尺,青蓮月無奈,隻得將他推開,躲過他的眼睛,說道:“公子好記性。”
“你肯定有喜歡吃的。說來聽聽,爺又不會因為你愛吃什麽對你如何。”宮裳追問。
“若定要說出屬下愛吃之物……”青蓮月抬頭看著幽幽月色,眼睛裡忽的升起一絲氤氳,喉嚨翻起一絲苦澀,
定住內心的情緒,緩緩道:“我愛吃清湯面並打上一個雞蛋,雞蛋需煎製而成,待雞蛋泛起黃金之色,即可出鍋。” “清湯面,加一個雞蛋……”宮裳噗嗤一笑,不知何時已靠到了青蓮月的耳後,徐徐薄荷清香從耳後迎來,惹得青蓮月渾身頓然一滯,差點酥軟。她走開,眉目凌厲,宮裳笑道:“傾君,那你可會做這道清湯面食?”
傾君不回話,宮裳看出了意思,用折扇遮掩嘴唇笑而不止,月光柔柔的灑在他身上,加上他風雅而淡淡的笑,竟如此迷人。
他比女人還要妖嬈幾分,可卻令人遠之,不可玩褻。
宮裳突然折扇拍掌,兩袖挽起,樂道:“今夜就讓爺來為你們做頓美味的清湯面!”
流焰聽此,拍掌叫好,兩眼泛桃花,小嘴開懷大笑。
青蓮月驚詫的看著宮裳,宮裳回問,“怎麽,怕爺的廚藝燒了整個廚房不成?”
這人是妖怪還是仙人?怎麽像看透了她,說出的話令人如此折服。
“公子嚴重了。”
“我估計這世間恐怕沒人能笨到做飯把整個廚房燒了的,若真有此事,那人必定蠢鈍如豬。”宮裳這話令青蓮月耳根子紅成一片,當下氣也不是悔也不是。
宮裳看出青蓮月的異樣,挑眉近問,“傾君,你……該不會曾火燒廚房吧……”
青蓮月連忙抬首,搖了搖頭。
“那就好!我說呢,你這麽聰慧,哪能做出如此愚蠢之事。好了,你和流焰給爺做下手,爺來掌廚!”說完,便拉著兩人一同夜入凌天王府的大廚房,接下來的事情,更是讓宮裳差點笑岔氣過去。
宮裳的手藝驚為天人,一碗簡單的清湯面,被他如揮灑藝術,高雅盈動的動作,緩慢不驚的心態,遊刃有余,悠然如仙。
可一旁做下手的青蓮月卻被忙壞了。
從小她對廚房和女工極其愚笨,如宮裳所說,蠢鈍如豬。果不其然,一到廚房,便弄得廚房滿屋子碎屑,打碎無數顆雞蛋,還弄得後院禽場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一個時辰之後,三碗精致的清湯面擺放於桌,與月亮為伴,在春亭之中,一邊欣賞月色,一邊看著熱氣騰騰的白面,宮裳大聲笑了起來。
流焰早饑轆腸腸,二話不說,小嘴吹著面,一口一口滿足的吃了起來。
青蓮月則臉上烏黑,頭髮也凌亂不堪,而一旁的宮裳一身乾淨如常,好像此事他不曾沾染一般。
青蓮月窘迫,不想言語。宮裳止住笑,咳嗽兩聲道:“嗯,原來傾君並不是天下無敵。 ”
“公子休取笑屬下了。廚房等事,傾君確實不才。”
“傾君,我突然信了。”
“什麽?”
“有人能做到火燒廚房,此人非凡人,乃傾君是也。”宮裳又繼續笑起來,合不攏嘴。
青蓮月懶得理會,拿起筷子吃起面來。
剛聞此面,青蓮月的手頓然一滯,凝下頭輕啟唇,吃上一口雞蛋與白面,內心那股悠然思念之情頃刻泛上心頭,難以抑製。
這個味道,是娘的味道。
那是多少年前了,娘親每逢她生辰,都會為她煮上一碗簡單的清湯面,為了讓面口感絕佳,色聲香俱全,娘都會在上面加一個雞蛋,放一點蔥花,而眼前這碗面,她仿佛回到了那時,她躺在娘親的懷裡,娘親一口一口喂她吃麵的情景。
看青蓮月第一次如此失態,宮裳用折扇在她眼前搖晃,“這是太好吃了,還是太難吃,讓傾君如此。”
青蓮月淡淡一笑,“公子手藝堪稱一流,很好吃,這是傾君吃過最好吃的面。”
“喜歡吃就好。令我沒想到的是,傾君愛吃如此樸素簡單之物。”宮裳看青蓮月臉上如花貓般,從袖間取出一方巾帕,力度稍輕,為她擦去臉上的灰塵。
青蓮月有意閃躲,宮裳隻得笑笑,“怕什麽,怕爺吃了你不成。”
“公子誤會了,屬下卑賤,公子何等尊貴,哪能讓公子為傾君拂面。”青蓮月眉間無任何的情緒,只是低頭說道。
宮裳就罷,將方巾給了青蓮月,說道:“那你自己來,爺肚子餓壞了,先填飽肚子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