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獨孤涼逝去的消息,晴王妃面露驚訝之色,差點摔倒,還好甄姑眼疾手快,扶住了晴王妃。
月上樹梢,夜晚風涼,吹得房間的紙窗呼呼作響。晴王妃抓住甄姑的手,歎了口氣,“隱忍了十多年,還是這麽去了。”偏頭,眼裡忽地閃過冷然之色,“打聽一下,獨孤到底怎麽死的。”
“唯。”甄姑隻是低頭微微答應,臉上亦是冰霜一片。
晴王妃走到門前,抬頭看著天邊朦朧雲霧,喟然歎道:“當年,我倆一同奔赴沙場,披甲掛帥,揮刀萬裡,踩著皚皚白骨,屢戰屢勝。短短十幾年,滄海桑田,如今滿目瘡痍,隻留下個謀臣賊子的名號。甄姑,你說老天公平不公平?”
“娘娘,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對我們來說,公平似乎遙不可及。如今靈首尊解脫,對她來說,未嘗不是好事。苟活至今,如不是一抹信念,憑靈首尊的性格,恐怕不會活到現在。”
“靈首尊的死,著實讓我駭然。無論是自殺還是他殺,靈首尊身上的那兩樣東西,可是很多人心裡的刺,連陛下亦忌憚幾分。”
“如今靈首尊逝去,也就意味著,那兩樣東西恐怕已經……”
晴王妃幽幽歎了口氣,笑道:“那兩樣東西,有的是人揣測,我們就別跟著參合了,免得給公子帶來不必要的麻煩。不過,我倒好奇今日帶回的這位叫傾君的姑娘。”
說起傾君,甄姑忽道:“有句話,奴婢不知該不該講。”
“在我面前,有什麽不能講的。”晴王妃笑了聲,拍了拍甄姑的手。
“此姑娘和娘娘年輕時倒有幾分相似。”
“甄姑意思是說我老了?”晴王妃打量笑道。
“娘娘又打趣奴婢了,明知奴婢絕無此意。”甄姑忙解釋,雙眼垂了下去,有點嗔意。
“這姑娘,確實器宇不凡,看上去雖不起眼,但耐人尋味。從張秦,變成了如今的傾君。令裳兒三番四次前往暗夜局,最終收在身下,成了貼身侍衛?”說起來,都覺不可思議。
“並且潛在冥焰軍,卻不曾被發覺,前段時間她一人鬥過三頭雄獅,身為男子的壯年武士,未必及她幾分,尤其膽魄,恐遠遠超過萬千男子。”甄姑也湊合道。
“天莽人才濟濟,能人志士充盈天下,可若隱匿於世,或他國所用,將會是乾帝內心最大的隱患。前段時間一紙定乾坤的妙筆奇士已令乾帝憂心忡忡,下令搜查此人,至今未曾有眉目。如今裳兒身邊又出現一個傾君,還是名女子,加上裳兒如此重視此女,也不知是不是個好事。”晴王妃說道此事,憂慮紛繁。
甄姑為晴王妃沏了杯茶,笑了笑,“娘娘多慮了。雖說女子常被詬病,一律朝政社稷,不得干涉。可天莽不也出現過一代烈女麽?”說著,瞅著晴王妃,剛才的話寓意所指晴王妃本人,接著她又道:“而且,傾君若真能輔佐公子,公子明目張膽這麽做,才是聰明之舉。若藏著掩著,你想陛下作何感想?哪怕陛下真想調查傾君的身份,公子心思玲瓏,估計早將張秦身份抹白。奴婢覺得傾君最厲害的竟然是搞定了我們這個小魔王。”
晴王妃笑著歎了口氣,“也好,有人幫我看著他,也好收斂下他的性子。”
“也算可喜可賀,咱這混世小魔王總算對女子上心了。”甄姑命小廝將桌上的美食撤下,然後扶著晴王妃的手臂,撐起傘,小心帶著晴王妃踏出正廳的門,悠悠走在長廊上,
笑著說。 晴王妃手握暖爐,盈盈笑道:“是啊,裳兒這麽多年,也難得看他願意親近女孩。傾君年齡倒合適,就是這出身……”
甄姑笑著道:“娘娘菩薩心腸,何曾在意過女子的出身,若是公子喜歡,娘娘若能說上幾句,恐怕也沒人能阻止公子對傾君有心了。怕就怕,竹籃打水一場空,公子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晴王妃手指敲了敲暖爐,看著飛雪,手指伸出捧著如絮白雪,笑道:“裳兒的心思,作為娘的來說,最明白。好了,一切就順其自然,靜觀其變吧。看看這個傾君,是否能得到我那怪兒子的心。”
*
將軍府,今夜又傳來兩則密信:
一則,張秦一夜成傾君,伺候宮裳左右,不得有誤。
二則,靈首尊咬舌自盡,已逝。
剛看到消息,青煜一籌莫展,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不過,傳奇的密信中,明確指出青蓮月的安危,暫時無需擔心。眼下最棘手則是調查清楚靈首尊為何而死?
今夜,靈首尊之死,肯定傳遍整個金城,每個人心裡,蠢蠢欲動,尤其乾帝,恐怕連覺都睡不好。
將軍府的每個人,亦是如此。經過與青煜、青景煊仔細商量對策後的青玉寒,心情鬱結之時,突然走到了浣心苑,這是他半年來,第二次踏入這張明淨冷寂的朱門。
雪已停,地上的積雪堆的略高,不過中間小路確是乾淨無塵,隻留薄薄白雪浸染出路間鵝卵石的水痕,閃著夜晚朦朧月光,晶瑩透亮,伴著屋內的暖黃燭光,將整個院子籠罩在一層無比靜謐,卻又溫暖備至的光環之中。
青玉寒被這股暖流吸引,徑直走到門口,站在門前,思量是否進入,忽然門被緩緩拉開,嘎吱一聲,一位粉衣扎兩髻的婢女出現在他眼前。
婢女桃夭見到青玉寒,受寵若驚,嘴巴微張,待清醒過來,嘴角忍不住的綻開無比燦爛的笑容,趕緊俯下身子叩拜,“拜見駙馬爺!”
“起來吧。公主歇了嗎?”青玉寒一雙如水的眸子探了探裡面,似乎尋找那抹白衣,忽然問道。
桃夭忙擺手,笑靨輝煌,“沒睡,沒睡!就在裡面呢!駙馬爺請進。”
“桃夭,外面誰來了?”忽然,簡單大方的月門飛紗之內,走出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她肌膚皎若皓月,櫻桃唇色點點,整個五官看起來如白描般,素雅如畫,一身如水白裙,更襯得她仿若天仙,令人離不開眼。
此女子正是青玉寒的結發妻子――宮白櫻。
剛才那一瞥,令青玉寒愣了好久。宮白櫻見到青玉寒的那刻,亦呆在了原處良久,回過神,隻得將手中還未繡好的女工放在檀木小方幾上,微微欠身,“公子。”
青玉寒看著屋內異常冰冷,連個火盆都沒有,不禁皺緊眉頭,“桃夭,公主房內怎麽連盆炭火都沒有,凍著了公主,你擔待得起嗎?!”
桃夭嚇得跪在地上,宮白櫻連忙上前解釋道:“不怪桃夭,是妾身的意思。冬日燒炭, 火氣鬱結,容易頭暈。妾身從小體虛外熱,冬日除了用些暖爐,甚少燒炭。”
青玉寒見錯怪了桃夭,便讓桃夭起了身。本想說話,桃夭又咚一聲跪在地上,“駙馬爺,有些話公主不讓奴婢說,可奴婢再不說,府裡的奴才們,都要反上天了!”
宮白櫻顰眉,急忙勸阻,“桃夭,閉嘴。”
“公主,您身子從小就有寒症,即使在宮中,公主都被小心呵護著,怎來了將軍府,卻如此待遇。桃夭為公主不服。”
“怎麽回事?”青玉寒嘴角微微抽動,眼中頃刻寒光乍現。
“回駙馬爺,公主來將軍府半年來,每日輪值的奴才,除了奴婢,沒一個能使喚得動的,個個拿著一張冰冷的臉面對自己的主子。都已初春了,整個冬天,公主的浣心苑就送過一盆銀炭,據奴婢所知,按公主的身份,也應是紅蘿炭才是,可公主連銀炭都少得可憐。”桃夭跪在地上,淚雨婆娑,抽噎不斷。
宮白櫻知道製止不住,隻得看著別處,唉聲歎氣。
青玉寒聽到這些,雙拳緊握,內心本來隱藏的怒火頓時燃燒,低沉的聲音暗藏殺戮,“為何現在才說?!”
“公主怕麻煩駙馬,所以一直不讓奴婢說。”
青玉寒看了看眼前的宮白櫻,忽然眼神柔軟下來,他走進屋內,第一次拉過宮白櫻的手,發現冰涼無比,忙拉起她的手,哈了幾口氣,攏在自己袖中,對桃夭說道:“去柳伯那裡取幾盆紅蘿炭來,明日我會好好教訓這幫不懂事的奴才。還有,把手爐拿去換新的炭,免得凍壞了你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