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謬讚,不過民女喬裝大意,讓公子這麽快發現了民女的身份。如今身份暴露,張秦自知有罪,作何處置,皆由公子定奪。”青蓮月有些口渴,看案桌上的美酒,直接斟上兩杯,一杯給了宮裳,一杯自飲而盡。
“爽快!爺就喜歡你這款!”宮裳碰杯,也一口大飲,笑容依舊,梨渦淺淺。
旁邊的戰白見到這一幕,隻能傻傻的愣在原處,因為在他記憶裡,豪放不羈,人中龍鳳,隻有晴王妃一人。想不到,眼前的女子竟比晴王妃更豪爽更威嚴,氣魄更勝一籌。
宮裳看著青蓮月發黃乾癟的臉頰,被她故意加濃的勁眉,還有嘴唇常年不保養而乾澀脫皮的慘烈模樣,尤其是被凍得皴了褶子的臉頰,宮裳搖了搖頭,皺眉道:“嘖嘖嘖,虧你是個女人,為了偽裝成男子,把花容月貌折磨成如此,犧牲也太大了吧。”
青蓮月將酒杯拿在手中把玩,臉上微微泛紅,笑道:“公子,當今亂世,女子能做甚?吟詩作對,琴棋書畫,把自己裝裱得知書達理,楚楚動人,待及笈之年便棄之如敝履,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最後因夫爭風吃醋,因子反目成仇,有意思嗎?所以張秦自小雲遊四海,喜愛練武,女扮男裝潛入軍營,為的就是有朝一日證明給所有人看,女子亦能走上廟堂之上,指揮千軍萬馬,為國效力。一張臉,算得什麽。”
戰白聽到此話,嚇得抽出腰間佩劍,劍凌厲出鞘,抵在青蓮月的下顎,聲小,卻是用足了內力蹦出的字眼,“放肆!此話怎隨意出自婦孺之口,簡直不要命了!”
宮裳用折扇敲了敲戰白的肩膀,倒是頗為欣賞的說,“戰白,不得無禮。爺倒覺得她有點意思,爺喜歡。”
青蓮月乾脆席地而坐,一口接著一口,宮裳笑道:“你似乎很喜歡喝酒?”
“臨死前,暢飲一頓,做鬼也風流。”青蓮月連倒三杯,一張略不精致的臉,傾刻間散發醉人的紅暈,嘴角的笑更如美酒迷人。
宮裳一把奪過她手中的酒,單膝跪地,湊近青蓮月的臉,斜著嘴笑道:“從此以後,張秦不複存在,隻有傾君,如何?”
“傾君……”青蓮月抬頭凝住。
“你腦子聰明,自是明白爺的意思。想展現抱負,無君傾耳側聽,便隻能苦發牢騷,空懷理想。”宮裳的話,直白易懂,讓青蓮月懸著的心,總算踏實。
剛才的表現,暫時蒙混過關。轉移了宮裳對青家的注意力,青蓮月亦能保住性命。
“可民女女兒身……”青蓮月故意用女兒身從旁敲擊宮裳的決心。
“剛才的豪情壯志去哪了?你以後就是爺的人,除了爺,誰敢動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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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暗室出來之前,宮裳便吩咐戰白請來婢子,為青蓮月梳妝打扮,將一身麻衣粗布脫了下來,換上一身暗紋墨藍色勁裝,跟在宮裳身後,一路朝正廳走去。
欲從暗室走出,幾縷淡黃色暖光普照在身,宮裳側臉打上一層柔柔的光輪,他輕啟薄唇,對身邊紅衣女子笑道:“記住,走出這扇門,天下再無張秦,隻有傾君在側。”
“唯。”紅衣女子低下頭的那刻,深邃湛藍色的眸子裡,寒星點點,如墨空最不起眼的星辰,頃刻間,綻放耀眼星芒,絢爛奪目。
來到正廳,夏侯鏡忙出來迎接。舉止一向小心謹慎的夏侯鏡,當無意看到身邊的青蓮月時,不禁雙眼微睜,長眉攢緊,盯了片刻。
宮裳見狀,不悅的將折扇遮在夏侯鏡的眼睛上,
“老頭兒,你眼珠子都快掉出來了。” 夏侯鏡自知宮裳語意,迅速躬身作揖道:“哈哈,公子,下官唐突了。隻是,這姑娘下官不曾……”
“張秦暴斃暗室,站在你面前的是爺的貼身侍衛,傾君。”宮裳端起一杯茶,朝青蓮月覷了一眼,“傾君,還不給夏侯大人請安。”
青蓮月走上前作揖,一身女兒裝的她,素顏青衫,頭髮簡單往後束起,一根簡單別致的絳紅色瑪瑙琉璃簪斜斜插在青絲之中,看起來,大氣不失高雅,模樣雖不算美豔群芳,卻耐人尋味,細細觀賞,別有一番韻味。
夏侯鏡恍然大悟,這兩個月他雖早知青蓮月的女兒身,本以為宮裳會欲之懲處,卻沒想到他竟將此女子接了出來,還放在了自己身邊。夏侯鏡一向明哲保身,不會過多揣摩這幫公子哥的意思,隻是笑道:“恭喜公子,身邊又多了一位勇士,這匹野馬,幸遇伯樂,屬她之福也。”
“大人,天莽除了我母妃和暗夜局的靈首尊除外,似乎再無女官吧。”聽到靈首尊三個字,夏侯鏡心頭一顫。
夏侯鏡笑道:“回公子,古來有道,女子無才便是德,下官不加以反駁與支持,持中立而已。下官認為,凡是國之棟梁,皆可為國效力。”
“還是夏侯大人深明我心。傾君,聽見夏侯大人的話了?好好乾。”
說道此,突然夏侯大人的大徒弟贏臼從正廳匆匆而來,朝宮裳行禮後,在夏侯大人耳旁幾語之後,只見夏侯鏡的臉色從剛才的沉穩內斂一下變得大驚失色,待贏臼說完,夏侯鏡差點沒站穩身子。
宮裳走下座來,狐疑,“發生什麽事了?”
夏侯鏡左臉的肌肉微然顫抖,他彎下腰,忽然猛咳起來,差點咳出血,一張臉已沒了血色。贏臼扶住夏侯鏡,夏侯鏡隻得擺了擺手,對宮裳說道:“讓公子擔心了。剛才贏臼傳報,我師妹獨孤涼歿了。”
獨孤涼歿了?!青蓮月身子驟然一戰,眼神出現了片刻的迷離。
兩個月前還好好的,怎突然歿了?沒有獨孤涼,她查案的線索便斷了。回想那晚與獨孤涼見面的那次,青蓮月思忖良久,忽然,她內心頓然想起一件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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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贏臼,靈首尊怎麽歿的?”宮裳似乎對此事也稍微關心,斂眉問道。
“咬舌自盡。”
咬舌自盡?獨孤涼為何要咬舌自盡?青蓮月內心疑問重重,中間到底出了什麽事,是她不知道的?
夏侯鏡命贏臼等人先去料理獨孤涼的後事,接著一臉失落的對宮裳作揖道:“天色已晚,今天暗夜局又出現此等哀事,公子要不先行回府,下官還想送師妹最後一程。”
宮裳先是安慰兩句,應允回府,然後帶著青蓮月和戰白一同離開了暗夜局,在離開之前,隻聽暗夜局的上空,烏鴉群飛,大風鑿鑿,伴著哀鼓,響徹雲霄。
今年開春得晚,這時天空又下起了大雪,飛速淹沒了整條街道,昏沉的天空,似乎要沁出血來,落雪夾雜冰珠,呼呼而下,如女子的哭聲,在空中幽咽,久久盤旋,揮之不去,連綿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