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五章不再

　　姚邈睜開眼睛。

　　看見的是從頭頂呼嘯而下的高頻粒子震蕩刀。

　　在那一刻，他本能的抬起手來，手心之中，能量單位像是網絡一樣鋪展開來，一片顯性的能量單位，便如一片手心盛放的光幕。

　　粒子刀被攔在了姚邈的面前。

　　他抬起頭來。

　　星空、爆炸、那團扭曲的光影全都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真實的錦州城和a-001。

　　a-001已盡在咫尺，它頭顱上猩紅的電子眼死死的看著姚邈。

　　姚邈則正半跪於地，用抬起來的左手攔住了它的這一刀。

　　a-001的身軀仍然像是太陽一樣在煥發光芒，但它對於姚邈攔住它的這一刀似乎並不意外，它隻剛剛舉起鋼鐵鑄就的拳頭，暗能量散逸而爆發的光芒從它的身軀之中的每一寸裡迸發出來。

　　然而姚邈沒看見這一拳落下。

　　因為他眼前的世界在這一刻驟然再一次發生了轉換。

　　他重新回到了那艘一往無前衝向龐大星艦的飛船裡。

　　那團恍如神靈般不可戰勝的光影仍然站在被“蒸發”的飛船空洞裡，“手”伸向中央裝載著原初石的那顆“炸彈”。

　　回到這裡，姚邈又一次感受到了那種天然的壓製力。

　　仿佛是螞蟻對大象的恐懼，只需要見到一眼就想要倉皇逃竄。

　　姚邈覺得自己或許應該做些什麽，但他心中無限恐懼，甚至不敢喘氣，便也什麽也做不了。

　　但有人能。

　　7169軍團的僚機仍然在側。

　　一艘尖錐般的戰機從一側呼嘯而來，直接撞穿了姚邈所在這艘飛船的一側，在迸濺的火光裡撞向那團光影。

　　然而同樣的，從戰機裡飛射出的子彈甚至觸碰不到那團光影的身軀便憑空消失，就連戰機也是，只要靠近它“身軀”的一定距離，便憑空蒸發。

　　但那艘戰機裡的駕駛員也沒想過殺死這團光影。

　　那是一個人類。

　　他從飛機中一躍而下，在即將徹底解體的飛船中衝到那個起爆裝置前，一把抽出它，一邊拔槍向那團光影開火，一邊努力想要把那個原初石炸彈遠遠的拋出去，哪怕丟進太空裡，也不想要讓它落進那團光影的手中。

　　然而這個人類的戰士沒有看那團光影、也沒有看手裡的炸彈，而是在看角落裡“瑟瑟發抖”的姚邈。

　　姚邈只在他看向自己的目光裡看到了一種含義。

　　希望。

　　真切的、讓人膽寒的希望。

　　這世界上目光有很多種，絕望、憤怒、高興、埋怨、仇視、希望……每種目光對應不同的境況有不同的含義，但只有兩種目光，最讓人心神震蕩。

　　絕望和希望。

　　前者像是汪洋大海裡的一片羽毛，看見這種目光隻覺得空落落的想要大哭一場，而後者卻像是一座巍峨的山峰，意味著沉甸甸的責任和使命……甚至是寄托。

　　這幾個詞兒，在孩童時代，就是兩個無意義的名詞，就算有些人天天喊，也很難理解它們所具有的含義。

　　但姚邈不是孩子。

　　他清楚這是他不敢、也不能被寄托的希望。

　　在這一刻，在這道目光面前，他甚至忘了這是他的“夢境”的世界。

　　然而也正是這一刻，在這道目光裡，姚邈眼前的世界再一次發生變化。

　　他周圍的星空戰場世界如潮水般退去，天空再一次被陰沉倒懸的世界所取代。

　　而他入眼的第一幕，就是a-001的拳頭砸碎了他面前的能量單位所構成的護盾。

　　但這一拳沒能落在姚邈的身上。

　　因為伴隨著一聲呼嘯而來的大喝，一道人影從旁側閃電般衝來，掠過大地上一片的廢墟，帶著a-001的身軀砸在另一邊的地面上。

　　那正是白素。

　　她將a-001的身軀踩在地面之上，高高舉起手中的長劍，想要直接一劍將這個東西貫穿在大地之上。

　　但可惜的是，a-001直接伸出手來，抓住白素的腳踝一掀，便直接將白素整個人掀飛出去幾十米遠，重重的砸在地面上，一時半刻站不起身來了。

　　姚邈深吸了一口氣，將剛剛在幻覺中看見的那道目光拋諸腦後，徹底站起身來——不知道什麽時候，他的紫色能量徹底完完成了對他身軀的重構與修複，只是他身體裡原來相當眾多的紫色能量，現在已然是捉襟見肘。

　　但好消息是……他體內的紫色能量與能量單位皆已恢復了正常。

　　事態發展到這一步，姚邈已不想再耽擱下去——他調動自己身體裡的紫色能量，牽動成千上萬的能量單位，打算直接將那個a-001必殺在當場。

　　然而……

　　姚邈才再一次邁開腳步就頓住了。

　　因為在那一刻，他周圍的世界又一次發生了轉換。

　　他又回到了那個支離破碎的飛船裡，在他眼前，那個人類戰士的身軀開始蒸發、在難
以想象的力量下一寸寸的憑空消失，而被他甩出去的那個原初石炸彈也像是受到了某種難以抗拒的力量的牽引一樣，開始顫抖著、嗡鳴著，想要飛向那個光影的方向。

　　然而那個戰士的目光卻一直看著姚邈。

　　仿佛只要姚邈在這裡，他們就一定不會失敗。

　　就一定，能順利引爆那艘龐大的星艦。

　　無論這場戰鬥有多的傷亡、那團光影的能力有多麽不可思議……

　　無論……

　　姚邈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要引爆這艘星艦，更不知道這個人類戰士為什麽要寄希望於自己。

　　或者此時此刻的自己，並不是自己。

　　姚邈沉沉的想。

　　但那又什麽意義呢?

　　無論誰是誰、誰不是誰。

　　他看著眼前的這個人，看著對方眼底那種完完全全信任與滿懷希望的目光……仿佛在他死亡的這一刻，便已看到了戰勝的希望。

　　姚邈……他能、他敢背負起這樣的希望嗎?

　　這一刻，在那團光影睥睨全場中，姚邈甚至忘了他到底是在夢中還是在現實，眼前的這一幕到底是真實的、還是虛幻的。

　　因此就在這一刻，姚邈張開口，深深地、吸了口氣，然後他……

　　他不再縮在角落瑟瑟發抖。

　　他不再心存畏懼滿腹遲疑。

　　他不再心懷恐懼沉默踟躕。

　　然後他向那團光影奔跑起來。

　　姚邈跑向那團光。

　　姚邈跑向那團不可戰勝的神靈。

　　他唯一的殺手鐧是紫色能量， 那麽……

　　黑暗倒懸世界的天空下，姚邈睜開眼睛，他雖然睜開了眼睛，卻沒有看任何人或東西，因為他的眼睛裡隻倒映著一團光影。

　　是的，他在夢境裡看見的那團光影，此時此刻，真實地倒映在了他的瞳孔之中。

　　因此，他哪怕睜開了眼睛，也看不到倒懸的世界、看不到近在咫尺的a-001、看不到……但他的力量能看到。

　　黑暗的錦州城中，恢弘升起一道不可思議的宏偉力量，刹那之間，橫掃整個城市，黑色魔鬼瑟瑟發抖，地面上的白素如遭雷擊，轉過頭來，死死的看著姚邈所在的方向，目光裡蘊著難以言喻的意味。

　　而在姚邈的面前，高速殺來的a-001的身軀卻突然靜止了，無論它如何加快速度、努力向前想要衝向姚邈，都無法挪動身軀半寸。

　　然後它從地面上飄了起來。

　　不止是它，地面上的廢墟都開始緩緩浮起、大地開始崩解，仿佛被某種更強大的引力牽引著一樣離開大地的懷抱。

　　除了遠方的黑色山峰仍然如磐石般巋然不動，這座城市的一切都在失重。

　　這一刻，錦州城的重力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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