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我想

　　那像是天地初生時的一道光。

　　那道光從下而上，居中將這頭高達千米的怪物硬生生分成了兩半。

　　那是一個人。

　　白素。

　　她凌厲的完成這一次攻擊，已如太陽般明亮的身軀在天空中拉出一道完美的光軌弧線，直接向姚邈所在的方向落來。

　　而被她居中分開的“它”的身軀緩緩倒塌向兩側。

　　人類陣營裡先是呆愣了片刻，緊接著爆發出驚天動地的歡呼。

　　姚邈看著白素像是一道電光一樣落在不遠處的街道上。

　　她身軀之上的亮光正飛快的黯淡下去，然而女人仍然長發飄飄，落地的一瞬間，便微微回過頭來，向他露出微笑。

　　在那一刻，姚邈仿佛第一次看清楚她每每看向自己那莫名的神色。

　　那是某種……久別重逢的目光。

　　然而他和白素之前認識嗎?

　　不。

　　姚邈微微吸了口氣，他想要說些什麽，或者走過去，但就在這一刻，巨變驟起。

　　那傾頹的龐然大物驟然再一次動了起來，分成兩半的身軀開始合攏，而它更是直接並起兩隻手一樣的“器官”從天空砸向白素的立身之所。

　　那仿佛是一根從天空中落下的巨大如意金箍棒。

　　但事實上，那是無數磚石混凝土凝聚構建的某種器官，它的直徑超過二十米，不過，它從半空中落下的速度卻不快，以白素的速度與能力，應該能夠躲開。

　　應該……嗎?

　　從天而降的打擊尚且沒有命中，在姚邈的眼中，那個煥光的女人就已失去力量一樣跪倒在地、頭顱微微下垂，長發遮住她的面孔。

　　黑暗裡，能夠清晰的看見，從她發光的身軀之中開始揮發出一些像是星辰一樣的東西。

　　那是光。

　　能量。

　　從她的身軀裡，正在流散能量，大量的流散能量。

　　這一刻，姚邈身上攜帶的那塊石頭開始煥發光芒，而且一寸寸變得滾燙起來。

　　姚邈意識到了什麽，他在黑沉沉的光芒與雨幕裡發出一聲驚天動地的嘶吼，身軀像是炮彈一般從地面上拔地而起，閃電般衝向那從天而落的巨大的器官。

　　他轟然撞上那器官的一側，身軀被崩裂的岩石震飛出去，狠狠的砸在地面之上，而在他的眼睛裡，倒映的卻是另外一副景象。

　　白素的身影，已經消失不見。

　　那個巨大的器官隻被姚邈撞穿了一半，而它的正面硬生生將那個女人碾死在大地之上。

　　緊接著，從那個落點轟然震起一整片的衝擊波，刹那之間，橫掃全場。

　　姚邈掙扎著從地面上站起來，他的長槍不見了、盾牌不見了，但他仍然在向前。

　　黑暗裡，他口袋裡那塊石頭像是烙鐵一般滾燙，光芒甚至透過衣服。

　　他將它拿出來，死死的捏在手心裡，身軀高高躍起。

　　然而也正是這一刻，大地活了過來，他被突然從地面上升起的石柱掀飛出去，像是炮彈一般砸進一棟搖搖欲墜的建築裡，垮塌中，幾乎掩埋了他整個身軀。

　　黑暗裡，他看見從剛剛白素站立的方向，有一道道白色的亮光，千絲萬縷的飛來，一道道沒入他手中滾燙的石頭裡。

　　而在黑暗之中，那個人類名字叫做白素的女人，卻徹徹底底的……消失不見。

　　她……是死了嗎?

　　更遠的地方，傳來陳棟梁的聲音，聲音嘶啞變了調:“頂住！！頂住啊！！”

　　他們的陣線在全面潰敗，

地面像是波浪一樣起起伏伏、石柱拔地而起，堅守的陣線在刹那間變成血腥的屠宰場，他們對抗的仿佛根本不是一頭前所未見的生物，而是煌煌天災。　　但他們仍然沒有後退，死死的堅守著，在細密的雨絲裡，沒有什麽比後退更容易，也沒有什麽比後退更艱難。

　　姚邈覺得有一股血從心間湧動起來，像是洪流般卷滌他的身軀，但他隻感到渾身越來越寒冷。

　　他的腦袋被什麽東西狠狠砸了一下，他以能量單位回防不及，血沿著面孔流淌，滿眼都是血紅色，腦袋裡一片的昏沉，幾次想要強行撐開廢墟爬出來，卻都失敗了，隨時都要失去意識。

　　然而就在那一刻，有一隻手伸到了他的面前。

　　來的似乎是一個女人，以姚邈此時此刻的角度看不清楚她的面孔，但他只能聽見對方的聲音。

　　對方似乎是個日本人，中文有些蹩腳、偶爾還夾雜著幾句日語。

　　“在我們的資料的記錄裡，她是一種被稱為次生代原生命的物種，這類生物是宇宙的寵兒，脫生於一種叫做原初石的稀有礦石，原初石不毀滅，他們就永遠不會死去。

　　“你手裡的這塊石頭，就是原初石。

　　“她是一個值得尊敬的生物。

　　“她不是人類，卻在做我們每個人都該做的事情;她來自於星空的彼端，卻願意給她見過的每個人以最寶貴的信任。

　　“我能理解你此時此刻的心情，你想要改變些什麽。

　　“但你不能改變任何事情。

　　“這個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所謂的英雄，沒有人能成為英雄，原生命都不能，你更不可能。

　　“但人類是一個群體生物，你不能做到的事情，換成‘我們’便能夠迎刃而解。

　　“我是G.S.R.D.A的成員。

　　“你是人類，是我們前所未見的超強覺醒人，盛京城已經沒有任何希望，而你不應該死在這裡，我們可以安全的將你帶離……”

　　然而卻有一隻手從廢墟之下伸出來，死死的、握住了這隻手，那隻手極為冰冷，硬生生打斷了她的話。

　　黑暗裡、雨幕中，她聽見廢墟下的男人一字一頓道:“無論你因為什麽出現在這裡，無論你因為什麽告訴我這些，帶我去中城區，否則今天在這座城市裡，沒有一個人能活下來，無論你有什麽目的，都將毫無意義。”

　　那個女人微微吸了口氣，道:“姚先生，我們有辦法安全的……”

　　“我要你幫我，帶我去中城區，我不想當什麽英雄，我也不想拯救世界，我隻想試一試。”

　　姚邈忽然想到之前白素和他說過的一句——重要的只在於你自己如何想。

　　他不再猶豫於生死利弊，不再掙扎於對錯是非，他用盡力量掀開自己身上層層蒙壓的建材與板塊，在轟隆隆垮塌的巨響聲裡走上活過來的街道。

　　那個女人在後退。

　　他的眼前一片血紅，看什麽也不清晰，但那頭怪物的身軀足夠龐大，於是他在崩解的世界上邁開腳步。

　　陳棟梁發現了他，拖著一隻血肉模糊的腿衝過來:“姚邈?姚邈！你幹什麽去?你……你不能死在這裡、我不能讓你這麽不明不白的死在這裡、我不能……來人、特麽的來人！”

　　地面像是波紋般湧動，姚邈終於站住腳步，他按住眼前這個人的肩膀，一字一頓道:“我想試一試、試一試弄死它。”

　　陳棟梁呆住了，他看著眼前這個滿臉都是血的人，就這麽呆呆的看了一會兒，然後咬緊牙，道:“我們為你開路——不惜一切代價。”

　　姚邈推開他，踉踉蹌蹌的向前走去，他要拿到“骨髓”，無論成功與否，都要試一試，試一試弄死這頭太空生物。

　　沒有理由，只因為他想要弄死它。

　　站在他們後面的，那個自稱來自G.S.R.D.A的女人愣在原地，她能理解嗎——一句話、一次對視，就能說服一個人。

　　她似乎此時此刻才意識到，無論是那位姚先生、還是站在此時此刻此地的軍人，都是真正了不起的人。

　　然後就在下一刻，在眾人的目光裡，姚邈栽倒下去。

　　姚邈的腦袋昏昏沉沉，鮮血模糊的視野暗紅一片，但此時此刻，他只有一個念頭無比清晰。

　　殺。

　　以殺還殺，以血還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被人扶起來的，他聽見之前那個女人的聲音:“我開車帶他過去，我來到這裡就是要帶他回去，必須保證他的生命安全。”

　　然後姚邈便感覺被人帶上了一輛車，在紛雨中疾馳在黑暗的世界裡，槍炮聲、人類的嘶喊聲漸漸離他遠去，倒是重物落地的巨響聲越來越清晰、越來越大，姚邈感受到“骨髓”的方向與吸引，一直隻向一個方向伸著手，指引著方向。

　　車不知道開了多長時間、或許是兩分鍾、或許是一百年， 姚邈發現他的眼前突然亮了起來。

　　那是一片光的海洋。

　　能量單位的海洋。

　　姚邈不知道怎麽下了車，跌跌撞撞的衝進這片光的海洋裡，跟隨著某種難以言喻的“引力”，觸摸到了在這片海洋中心最獨特的紫色能量。

　　紫色能量最先湧入姚邈的身軀，而伴隨著紫色能量的湧入，周圍的能量單位就像是受到牽引一般瘋狂湧入他的身軀之中。

　　然而這一次瘋狂湧入姚邈身軀之中的“骨髓”卻似乎不是全無副作用的，幾乎是紫色能量剛剛進入他身軀之中的一瞬間，就有一種恐怖的撕裂般的劇痛湧入了他的大腦之中，大量信息的強行灌入，讓姚邈瞬間生出腦袋幾乎要炸裂的感覺來。

　　這一次的“骨髓”不僅僅只是能量，它竟然史無前例的攜帶著信息！

　　能量是可以作為載體的，信息便載存在它之上。

　　這是姚邈萬萬沒有想到的，然而這些信息就像是過眼雲煙一樣在姚邈的思維裡掠過，他只能像是閃回般的捕捉到其中一星半點的隻言片語。

　　直到他在信息洪流中“看”到了一道信息。

　　那是一種獨特的能量運用形勢，他前所未見的、紫色能量與能量單位的運行與使用方式。

　　而伴隨著姚邈定神於此，那道信息的內容便清晰起來。

　　那是一種姚邈前所未見的恐怖打擊方式。

　　它有一個名字。

　　這個名字來自於親眼見證過這種打擊方式的人。

　　那是……

　　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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