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文窗繡戶垂簾幕,銀燭金杯到天明。
魔界動蕩,伏魔平定叛亂。
一身紅衣鎧甲的他無情的轉身走時,她強忍著沒有流淚。
僅僅是幾天的時光,她的單純天真已不複從在。
這一走,卻改變了所有。
她想張口喊住他,卻怎麽也發不出聲!她被她的父親戴上了手鏈和枷鎖。
再見到伏魔,已是多年後,在那暗無天日的深牢裡,她看見他一身華服,卻滿身都是疲憊。
她深憂著魔族的滅亡,但卻在見到他第一眼後全都如過眼雲煙,只要他平安就好。
他眼中的那個女子,被牢獄之災困得瘦骨嶙峋,唯一不變的是那雙清麗的眸子和對他一如往日的笑容。
“我一切安好,你,就沒有其他問我嗎?”
“......”
“孜然,目之所見未必為真,何況神魔之間紛雜繁多,真真假假,你又明白多少?”他的歎息傳入她的耳裡是那樣的蒼白。
無力到她好像明白了一切。
鄭寒平看著她,整整幾日,她就那麽靠著牢欄靜靜坐著。
神魔大戰後,那夜,她被綁著鐵鏈審問她和他之間的關系。
她說她從來不認識伏魔!
無情的冷鞭依舊抽打在她的身上,直到她無力開口。
最終,即便是這滿身的累累傷痕,他都不曾有一下憐惜!
月色如水,夜靜謐,深井幽幽,你望我,我望你,相對無言。
靜默的月光裡,飄灑著揪心的疼痛,花朦朧,影瘦長。
良久良久,她輕輕的對他說,隻為見君一面。
她慘然的笑蒼白蒼白,突然淚流滿面,奔過來,緊緊抱住他。
他還沒反映過來,他無情的松開她。
只因他是神,她是魔!
她瘋狂的大笑著!
原來,世之深情,也始終抵不過一碗淺淺的孟婆湯。
她輕笑著,淡然的眸子裡透著與之不符的殺意與嗜血,她輕眺眼瞼滿是不屑看著一切,眼上的痔妖豔地閃耀著。
眉間流露出隱藏不住的悲愴與傷痛,貝齒輕咬著嬌嫩粉唇發白,妖豔鮮紅的鮮血流下,妖孽得令人無法挪開眼睛。
一顆清淚順著臉龐滑下,悄無聲息地消失在空中,柔軟細膩的黑發遮住了她的神情,讓人難以察覺。
她被當人質時!他仍舊無情到讓她痛不欲生。
終於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劃破了寂靜凝重的夜,結束了這一切。
地上鮮紅的血不可克制地湧出,如同那醉人的紅酒染透了地上毯子,仿佛鮮紅絢爛的曼珠沙華妖豔地盛開在彼岸,只有死神的輕語縈繞在耳邊。
“彼岸花,開一千年,落一千年,花葉永不相見。情不為因果,緣注定生死。”
是嗎?明知道不可能,卻如同飛蛾一般義無反顧。
血色漸漸彌漫了整個世界,她拚盡最後一口氣跳下輪回路,陷入無盡的黑暗中…
他看著他瘋狂了,他後悔了......
聽見劍風陣陣襲來!
他看著臂護在自己面前的孜然!
“不!”他看著伏魔發出一聲怒吼,撲上前抱住孜然的身體。
伏魔雙目發酸:“孜然,孜然。為什麽這麽傻?,為什麽要這麽做?”
傷了她之後,偏偏又這樣對她!
悲涼痛絕自心頭浮上孜然的雙目,那切切的寒,切切的冷,深入骨髓,讓伏魔永遠也無法剔除。
自己當年贈與孜然那血色濃鬱的彼岸花,在他胸前飄忽而朦朧。
他緩緩閉上眼,愛好疼,恨好疼,好疼!
他錯了......
他親眼看著她消失天地之間!
他終究付出了自己甘之如飴的代價。
......
彼岸花鋪火照路,川江已見奈何橋。
三生刻字石碑上,此恨誰不歎寂寥。
百感交集昨日事,成灰萬念淚如潮。
風雲紫夢塵煙逝,再上鄉台望眼遙。
鬼門關在身後重重關閉,豔如鮮血的彼岸花在眼前開得絢爛,這些無葉之花發出灼灼華光,照亮整條暗金色的小路
黃泉之路。
他看著自己走在黃泉的路上,俊美的臉上沒有留戀,只有無盡的冰涼。
他看著他一世一世的輪回,沒有盡頭!
天庭星移鬥轉,人間光陰似箭,唯獨陰間裡一切都是靜止與死寂,除了那從奈何橋上走過的一個個陰魂昭示著時間的流逝,所有的事物都日複一日的重複著。
湍急的忘川河水中,不甘的魂魄發出亙古不變的嘶鳴呼號。
“......”
伏魔已不知在這忘川河水中呆了多少歲月,他早已習慣河水徹骨的寒涼與滾燙的燒炙交替,這些折磨都不及內心深處那痛苦期盼之苦的萬分之一。
“今日,最後一隊陰魂已過了奈何橋,你還是未曾尋到她嗎?”孟婆端著鍋碗來到忘川河邊,一邊洗涮,一邊問道。
神魔之間
情字傷身那!
他在河水中濃濃的歎著氣,雙眸依舊愈發的黯淡。
“掐指算來,上仙到此已整整上萬年。她若轉世也已經歷輪回數回,偏偏上仙執念太深,落得在此河水中受苦。”
“......”
他沉默不語,仍舊固執的追隨!
“......”
往生的路上,依依回頭,一如不見來人,是對今生的不舍,亦是早已乾涸的淚水,太苦澀。
一步邁出,兩眼茫茫,一碗下肚,此生終章,終究沒來,終究遺憾。
上萬年了,他等了太久太久......
回首刹那,已然忘卻一切的空潔白靈魂,卻為之一駐。
陰風一陣吹,黃泉路兩旁,笛聲悠揚,乍現驚紅,如火焰,更如此生此恨此憾——
那是,彼岸花開的妖豔。
聲聲曼珠沙華開,花開送伊人;
送伊人魂斷過奈何,送伊人來世不再如前生,送伊人往生得幸福
送伊人,花葉終得以相見。
初見,18歲的朱含枝站在榆樹底下乘涼,26歲的鄭寒平一身軍裝看著她!
從此心淪陷。
夢終醒!
鄭寒平睜開濕潤的雙眼,模糊的記憶讓他有些惆悵!
他感覺夢裡的一切是真實的。
他轉頭貪戀得看著朱含枝的小臉,他深知夢裡的女子就是朱含枝也是孜然。
她們是同一人。
這一世,她明眸皓齒,他軍裝在身!
這一世,他隻想陪她相濡以沫,看盡繁華。
這一世,他也想對她說,遇子,何幸甚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