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府。
“大人如此雅興,鄙人敬大人一杯。”一個身寬體胖的中年男子遙遙舉杯,面色恭敬,輕輕彎腰,仰頭將杯中酒水飲盡。
“余之,勿用客氣。”魏大人笑了笑,“各位都是涇陽響當當的大人物,以後本縣令自會少不了麻煩各位。”
“大人講哪裡話,什麽麻煩不麻煩。”林余之諂笑一聲,又給自己倒滿,“大人的事就是我們的事。”
“余之說的在理。”其余人紛紛表態。
魏大人歎了一口氣,一臉自責愧疚的樣子,道:“吾等身居涇陽多年,自是不願背井離鄉,如今此番,卻也是逼不得已。”
林余之見了,眼中劃過一道戲謔,但也不戳破,作一副義憤填膺狀,“這怪不得大人。”
“大人治理涇陽十余年,勤勤懇懇,兢兢業業,大家都看在眼裡,涇陽有今日,全是大人的功勞。”
“若無魏大人,我們也沒有今日的風光。”
“大家也只是為了一口飯吃,大人不必自責。”
魏大人眼中精芒閃爍,念頭通達後,不由舒了一口氣,“余之,人安排的怎麽樣了?”
“這時候,應該開始了。”林余之望了望亭外的天空。
“成敗在此一舉。”魏大人咬咬牙道。
說話間,街上不斷有人匯集,他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好似風一吹便會倒下去一般。
這是一群佃戶。
他們中有的滿面怒容,有的一臉絕望,有的拿著各種稀奇古怪的‘武器’,氣勢洶洶的朝府衙衝來。
不久,便把府衙門口圍得水泄不通。
“王爺您大人大量,萬萬不可再漲稅——”
“去年收成少,我家三娃子被活活餓死了,若是再高,我們一家全都不用活阿。”
“說這些有什麽用,當官的都是一個德行,反正都是死,但就算死也要拉上一個人墊背,都跟我往裡面衝!”
衙役和侍衛見了,頓時如臨大敵,紛紛拔刀將人群放在門外。
要知道,他們身後的府衙中不但有王爺,還有當今聖上,這其中無論哪一個受了傷,他們都難逃其咎。
葉千歌和徐亦嬋聽到外面一陣吵鬧,不由問道:“外面怎麽了?”
“回王爺,外面突然來了一群佃戶,將府衙團團圍住,並在不斷衝擊府衙。”一個侍衛滿頭大汗的跑進來。
“陛下,此處極不安全,請陛下與王爺從後門速速離開。”崔衣道。
“不用。”徐亦嬋看了葉千歌一眼,“你打算怎麽處理?”
薑柔的目光也看向葉千歌,臉上盡是憂色。
“想不到來的挺快的。”葉千歌聳聳肩,將小甜甜放下,對母親道:“娘,些許小事,您不用擔心,你且與陛下吃茶聊天,我去去就來。”
“你——”薑柔依舊擔心道。
“放心,我不會有事的。”
說著,葉千歌便帶著眾侍衛緩緩步了出去。
甫一出現,葉千歌便嚇了一跳,原本以為只有百十號人,這一看,至少有上千人。
外面眾佃戶,見葉千歌一身錦衣羅緞,氣度不凡,一看便知是權貴之後,聲音便漸漸小了起來,全都盯著葉千歌。
“若猜得不錯,你們要找的人便是本王。”葉千歌淡淡掃了一眼。
此刻,場面變得極其安靜,一時之間,竟無一人敢向前回話。
葉千歌笑了笑,“本王在此,不知爾等找本王所為何事?”
又是一陣死一般的沉寂。
恰在此時,只見前方,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撲通一聲,跪倒在地,一邊磕頭一邊淒聲道:“求王爺高抬貴手,莫要再漲佃租,老朽一家八口,而今只剩下五人,全因吃不飽,被活活餓死——”
葉千歌被這突如其來的一番話給震住了。
許是見有人說話了,其余的人紛紛效仿,跪倒在地,大聲疾呼。
“王爺開恩呐,這幾年佃租已經漲到了八成,再漲的話,還叫我們怎麽活啊!”
“……我可憐的細伢子,整整五天沒有吃東西,娘對不住你——”
“......”
葉千歌聽到這番話,如見地獄一般。
他鼻子一酸,心突然沉重起來。
被活活餓死......
這或許是人類最無尊嚴的死法了!
“老人家,請問你們如今的佃租是多少?”葉千歌連忙扶起老人家。
老人家有些畏懼,目光躲躲閃閃,“八分。”
“十抽其八?”葉千歌震驚萬分。
老人家點點頭,一臉麻木。
葉千歌心頭泛起驚濤駭浪,一年的收成上繳百分之八十,隻留下百分之二十過活,若是遇到荒年天災,青黃不接的時候,豈不是——
難怪那麽多孩子被活活餓死。
他沒來由的生起一股怒火,叫來一個衙役,問道:“涇陽縣的佃租一直是這麽多嗎?”
那個衙役縮了縮腦袋,又看了看周圍,小聲道,“回王爺的話,之前涇陽的佃租一直都是七分,後來魏大人私自改了稅制,便又多了一分。”
七分!
葉千歌嘴角抽了抽,封建皇朝真是夠黑的。
後世高利貸什麽的,簡直就是渣渣。
他眸光微微一閃,哪個時代都少不了貪官汙吏,私自改了稅制,將佃租提高一分。顯而易見,這多出來的一成,絕對是被這個魏大人收入了自己的荷包。 www.uukanshu.net
“老人家,我要漲佃租的事,你從哪裡聽來的?”
“別、別人都這麽說。”老人家嚅囁著嘴唇。
這個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尖銳的呐喊聲。
“別跟他廢話,他是在拖延時間,等到官兵一來,肯定會殺了我們!”
“對,他們當官的最喜歡嘴上一套,背後一套,反正我們都要死,何不轟轟烈烈死個痛快!”
葉千歌眸光一閃,冷冷道:“莫墨,把那幾個煽風點火的給我綁了,動靜別太大。”
莫墨點點頭,與幾個侍衛一晃身,便潛入了人群之中,俄而,那幾個聲音便消失了。
葉千歌朗聲道:“本王確實說過要調整佃租。”
佃戶聽到這句話,頓時臉色大變,頃刻間失去血色,雙眼逐漸空洞起來。
“但並不是漲,而是減。”
減?
所有人神情一愣,都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著葉千歌,懷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聽了。
“王爺您的意思是要減少佃租?”那個老人家顫顫巍巍,身子開始哆嗦起來,吞了吞口水,滿臉震驚道。
“涇陽是本王的封地,稅制如何,本王說了算。”葉千歌朗聲道:“即日起,佃戶的佃租,從之前的八分,下調至三分!”
三分?
所有人俱是一愣,呼吸開始急促起來。
王爺是不是說錯了?
怎麽可能只收三成的佃租?
縱是葉千歌身後的侍衛與衙役,也都望著葉千歌,表情盡是吃驚和詫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