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尹青從家中回到趙家的時候，蘇萬懷裡左右各抱著一個不足周歲的嬰兒。那是兩位表姐的孩子，每一個都是非常可愛。

　　蘇萬卻哭喪著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嬰兒認生，在他的懷裡哭泣。

　　“表弟，難得回來見見自己的表侄女，哄哄啊！”一堆女人起哄。

　　蘇萬尷尬地笑笑，他不是不想哄，他是天生沒這個技能。

　　“尿了尿了！”青兒看得清楚，那兩娃兒也是默契，一左一右地尿濕了蘇萬的兩條褲腿。

　　蘇萬心裡是真氣，隻是面對一群婦孺，他又不能發作，見尹青回來，就像撈到了救命稻草，連忙求助:“青兒，快來！”

　　尹青埋怨娘家大小姐讓蘇萬出糗，臉色不悅地接過了兩個嬰兒，還給了他們的母親。道:“孩子餓了，大小姐該喂奶了！”

　　趙家小姐臉色微紅，抱過孩子，嗔道:“你個小丫頭片子，說話也沒個遮攔。”

　　尹青生她們的氣，但不敢發作，便道:“公子用過早膳了，我們要告辭了！”

　　蘇萬巴不得趕快走，再待下去，他覺得會被胭脂水粉淹掉。也不知道趙家是什麽情況，男丁沒有，盡是女兒。兩人去拜別了三位舅舅和趙家老太太，便不作逗留，趕了車出門，疾馳而去。

　　蘇萬的身體已經大好，比昨日從首央山下來時強了不止百倍。於是兩人坐在車轅上，一邊看風景，一邊聊天說事。

　　尹步青從小體弱多病，花不太多。青兒也是第一次和自己的主人聊得那麽起勁。興奮之時，蘇萬問道:“青兒，你會彈琴嗎?”

　　“會呀！”尹青驕傲地揚起了下巴，“我雖是下人，但夫人對我視若幾出，從小就教我琴棋書畫呢！怎麽公子你不記得了嗎?”

　　蘇萬搖搖頭，“病了那麽多年，哪裡還記得這些事。你既然會彈琴，那我教你一支曲譜，等到了前面的市鎮，我買一張琴送你！”

　　“公子當真嗎?”尹青雀躍萬分，臉上少女般的調皮笑容讓蘇萬心情大好，心道在九天之上，每日面對一張一張公事般嚴肅的臉面，生硬而冰冷，偶爾看看凡間，也是一筆帶過沒有體會人間的冷暖。尹青的活潑愛笑讓蘇萬重新審視起自己曾經走過的一生，末了，蘇萬歎了一口氣，心道坐在那高高在上的位置，如何能兼懷天下?

　　兩人穿鄉過鎮，不知不覺馬車從趙家出來已經快有半日時光，離著首央山也有了六七十裡路程。尹青倒沒把送琴的事情掛在心頭，畢竟自家公子常年臥病在床，哪裡懂得音律之事，那話說出來恐怕也隻是一時心情不錯，應情應景而已。可是坐在車轅上的蘇萬卻把這事當了真，只可惜窮鄉僻壤之中，尋不著上好的琴。臨到君安城時，離太陽下山還有兩個多時辰。尹青本想再趕一些路，蘇萬卻直言累了，要進城休息。

　　尹青不敢怠慢，便隻好聽了蘇萬的安排。兩人驅車進城，卻見城內水泄不通，萬人空巷。馬車在寬闊的城道內，居然寸步難行。不得已，尹青隻好花了一些銀錢，將馬車交給了城門口的兵丁，讓他們幫忙照料。守城兵丁們見有外快可賺，點頭哈腰很是高興。

　　蘇萬看了一眼前面擁擠的人群，眉頭微微皺起，問道:“君安城不過是一座小城，今天為什麽會變得如此擁擠?”

　　那兵丁頭目見這公子雖然略有病態，但器宇軒昂，還以為是哪家的富貴衙內，便恭聲道:“公子不知也不怪，小的在君安城也有十年八載了，

今天也是第一回看見如此多的人流。聽說都是從西邊來的，他們都是羯族信徒。”　　“羯族?”蘇萬心裡疑惑道:“羯族人是九天大敵，他們怎麽會堂而皇之地進入九天領地?君安城不是邊陲要塞，離著羯族的勢力范圍還有上千裡路。這些羯族人千裡迢迢到了君安城，是想幹什麽?”

　　正自狐疑之中，忽然前面人群湧動，有人高聲大喊:“聖女布道了！聖女布道了！”

　　人群呼啦啦地向前湧，那擁擠的步道立時像流過了潮水一般。

　　“聖女?”蘇萬默默地念著這兩個字，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女人的容貌。

　　羯族聖女?她?

　　“公子，你認識嗎?”尹青也是奇怪，蘇萬的眼神看上去有些躲閃。

　　蘇萬見尹青問話，連忙低頭捂了捂嘴，“不認識！”

　　守門兵丁見前方道路頓時空曠，便小心道:“那你們這車馬！?”

　　“就放著吧， 明日一早我們來取。”蘇萬覺得君安城不算太大，走走看看也是好的，於是又問:“兵大哥，不知道君安城裡哪裡有上好的琴箏可買?”

　　兵丁們都是粗人，隻模糊指了個大概方向。蘇萬點頭稱謝，便帶著尹青去了。兩人和人潮的方向相左，尹青卻對羯族人說的聖女很感興趣，邊走邊問:“公子，不是說羯族對我們九天虎視眈眈嗎，他們的聖女還敢來……”

　　“少打聽了！”蘇萬打斷道:“雖然兩邊偶有摩擦，但畢竟還沒大打出手。人家要來，你攔得住嗎?而且就算羯族和九天打仗，那也是神仙打架，我們凡人不要管那麽多的閑事就好。”

　　“你真的不去看看嗎?”

　　“有什麽看的！”蘇萬搖頭，道:“羯族聖女的名頭雖然大，但長得也和我們差不多，一雙眼睛一個鼻子，總不會是三頭六臂！”

　　“公子，你見過羯族人?”

　　“沒有！”

　　“那就是了！”尹青說的繪聲繪色，“聽說羯族人都是血盆大口，吃人不吐骨頭的。他們的手臂有樹那麽大，他們的眼睛會發綠光……”

　　“胡說八道！”蘇萬停下了腳步，正色道:“你說的倒是和阿羅地獄裡的鬼物相似！羯族男人各個英俊帥氣，羯族女人也是貌美者居多。什麽血盆大口?完全是一派胡言。”

　　尹青撇著嘴，“你就騙我吧，你自己都沒見過！”

　　“……”蘇萬一口氣憋在心裡，想了想，還是不要和這個丫頭爭辯下去了。正好前面不遠就是一家琴店，蘇萬快走一步，抬腳進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