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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二百四十五 鹿門書院
清泉成溪,松濤嗚咽,鹿門山前軲轆轆行來一輛牛車,一位臉色煞白的中年儒生拴好韁繩,抬頭望去。

 滿目蒼翠景色秀麗的鹿門山山腳,一條青苔石階蜿蜒而去,十二級台階上建有一座石牌坊,兩根間雜卷草雲紋的白灰色石柱立在石階兩側,正面青瓦空花屋脊下,篆刻著光武帝劉秀親筆手書的三個漢隸,鹿門山。

 拾階而上,一股股山裡早晨特有的清新竹香夾雜著露水的清冽,絲絲脈脈傳入中年儒生鼻尖,時不時咳喘的他,突然頓住了腳步,深吸了一口氣。

 竹露滴清響。

 在青蔥山道上步行了約莫一個多時辰,豁然開朗,一處文氣濃濃青磚綠瓦的書院,山水相融。

 鹿門書院。

 大門兩側,懸掛著龐德公親筆所提,整個文壇儒林非議了很久,詬病了更久的兩句狂士之言。

 江左文氣,於斯為盛。

 書院分為東壁和西園兩院,西園建有一座梁枋穿扣飛簷鳳尾的奎星閣,用來祭祀聖人孔子。

 東壁建有壽豈堂、觀略堂、聞喜亭各種浚池壘山,而在平時授學的講堂觀略堂大院中,有一口頗為神奇的八角井。

 無論時節多麽的乾旱,提上來多少井水,井中的水始終保持在同樣的水位,清冽甘甜,沁人心脾。

 八角井旁,一位身高七尺九寸身材魁梧的如同沙場猛將的老儒生,滿頭大汗的栽種著一株柿子樹,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往新土上澆了一桶井水,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爽朗大笑道:“志才,這一趟收獲如何?”

 戲志才鄭重的對著這個既有半師之誼又是恩人的先生,恭恭敬敬的行禮:“戲志才見過先生。”

 “哈哈。”龐德公開懷一笑,掄開膀子再次提上來一桶井水,自己飲了一瓢,隨後遞給了戲志才,轉念想到現在是深秋了,戲志才的身子骨又太弱便收了回來。

 不知為何,他的動作突然僵在了原地,古怪的看著不停咳喘的戲志才:“志才,你再說一句話。”

 “說話?”自家先生的要求委實古怪了一些,沒做他想,歷來視先生為君父的戲志才,恭恭敬敬的說道:“戲志才見過先生。”

 “啪!”龐德公冷不丁拍了戲志才的肩膀一下,笑的更開心了:“哈哈,看來太子殿下當真是你的明主,胸中意氣大盛,說話時咳嗽全沒了。”

 “嗯?”經過自家先生的提點,戲志才這才發現自己這麽多年的習慣說話咳喘,不知道什麽時候痊愈了,心底自然是高興不已,卻沒有去做過多的深究。

 因為他這一行的目的在於解決一件荼毒大漢上百年,根深蒂固到無法解決,卻又不得不去解決的問題。

 跟隨先生坐在新植柿子樹旁新打造的石墩上,憂心忡忡道:“按照先生的布局,學生的命運應該是掌控全局,提氣養大龍,這個真正收官幫助主公一統天下的人,並不是學生,也不是熹平一代稷下學子。”

 “嗯,熹平稷下學子中最晚入學的兩個,諸葛亮和司馬懿倒是有可能,難道?”

 念頭剛剛升起,很快又被戲志才打消了,諸葛亮已經被雜家祭酒黃承彥收入門牆,而黃承彥又是扶龍之人,與自家先生的從龍理念相悖。

 這麽一來,傳聞有望媲美管仲樂毅的諸葛亮,投效主公的可能很低了。

 不過現在又有了很大的轉機,人心謀算第一人郭嘉已經在為第一次入士的一鳴驚人做準備了,以奉孝的才學勸說諸葛亮入士主公應該有五成把握。

 戲志才心中所揣度的想法,龐德公作為上一代永壽學子中最傑出的國士之一,又是他的授業恩師豈會不清楚,隨手掃去面前石質案幾上的枯葉,示意戲志才撚起黑色棋子道:“這副大局已經全權交給你了。”

 “至於是化成真龍,還是被對手屠掉大龍,老夫都不會再過問了,收官之人是誰想必你心底已經有了真章。”

 儒家重禮,長幼有序是根本,質疑師長試探先生那可是大不敬,龐德公卻沒有一點被門下弟子試探的不愉,反倒是仰天大笑,心道後繼有人了,大漢國祚延續也有希望了。

 爽朗笑聲驚起天空一行大雁的他,忽地收起了大笑,促狹的看著面前這顆拂去蒙塵的明珠道:“志才今天來到鹿門書院,不會是單單為了一個多此一舉的詢問收官人,而是另有目的吧。”

 戲志才慘白的臉容總算是了露出一點燦爛,對不住了先生,為了主公的鴻圖大業不得不這樣旁敲側擊:“果然瞞不了先生。”

 見自己的這個得意門生話吐一半又開始悶不做聲,龐德公欣慰的同時,更多則是鬱悶,志才什麽都好就是太過於老成持重了一些:“你呀你,為了你那個主公連師長都不要了。”

 擺了擺手,製止了欲言又止準備說話的戲志才,啪的一聲落下了一子道:“可是為了風氣二字前來。”

 自從桓帝以來,大漢官吏的貪墨風氣已經蔚然成了一股大潮,到了這一代皇帝劉宏更是達到了一個頂峰,賣官鬻爵。

 現在的大漢在這些蛀蟲的腐蝕下,只是一條死而不僵的老龍罷了,外表看似風采依舊光鮮亮麗,內在早已被蛀成了一堆朽木。

 而大漢官場是由世家望族所把控,選拔官吏唯有舉孝廉察茂才兩種,入朝為官需要恩師提攜,這便是俗話說的朝中有人好做官,造成了門生故吏遍及天下的後患。

 一旦整飭吏治,拔出根須帶出泥,牽一發而動全身,其中不知要牽扯多少盤根錯節錯綜複雜的黨羽望族。

 無從下手,也不能下手。

 戲志才憂心忡忡的這一點,正是龐德公建立鹿門書院的症結所在。

 順手一指。

 鹿門書院的蒙齡學童,並沒有正襟危坐在案幾前背誦之乎者也的道德文章,而是如酒鋪裡的雜役一樣,掃屋、抹桌凳、收糞、鋤草。

 戲志才慘白的臉容霎時泛起一抹紅光,就像是透過枝頭灑在地面的朝陽,細細碎碎,卻充滿了蓬勃生意,虔誠的如祭祖似的恭敬行禮:“子夏之門人小子,當灑掃應對進退。”

 轉身離去。

 自從建立鹿門書院以來,龐德公的授學方式一直為文壇儒林所詬病,被稱為旁門左道,甚至誹謗為誤人子弟。

 上至稷下學宮下至祠堂私學,哪一個不是在入學的時候,悉心教導用心傳授各類儒家經典,生怕誤了孩子的一生。

 可正是他們的這種自以為是為了孩子好的急功近利,才導致族中子弟空有一肚子道德文章,成為官吏後品行不良,禍害一方,招來一輩子的罵名。

 灑掃、應對、進退,看似是在讓蒙童掃地抹桌子,實際上是在教導後輩子弟規矩二字。

 敢問三公九卿這些中樞重臣紅紫權貴,有幾個會灑掃的?

 想必是不多。

 掃地人人會掃,往往是拿著掃把揮舞,灰塵揚的漫天都是,抹去桌子上的灰塵,轉身又塗在了牆上。

 灑掃都沒學會,即使明白了春秋大義又有何用。

 按照周公之禮,蒙童六歲讀小學,八歲到十歲識字,十八歲入大學。

 小學就應該學習做人,培養後輩子侄的一個人字,然後再傳授高深經典,這才是大學之道。

 秋風裡,滿山枯黃,草木敗壞,唯有這一株新植的柿子樹,欣欣向榮。

 龐德公擼開袖子再次提起一桶井水,望了一眼高歌離去的戲志才,滿心歡喜。

 轉過頭來,哼著一首山裡人的小曲,細致的就像蜀中小娘刺繡一樣澆灌著柿子樹。

 “孩子是守候的玉。” (htt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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