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度二字最是捉摸不透,一場扭轉整個戰場局勢的運籌帷幄過後,初來乍到資歷較淺的徐庶隱隱成為了在場群臣的中心,觸摸到了一絲文臣魁首的意味。
不過比起皇后大將軍心悅誠服大禮參拜的戲志才,還是有些不夠看。
這只是旁人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戲志才徐庶二人都是死於案牘的實乾臣子,一心只有勤勤懇懇的為漢室鞠躬盡瘁死而後已,沒那麽多的彎彎繞繞。
至於以後會不會因勢利導的被有心人推到風口浪尖,或者不得已為子孫後輩謀取一些福蔭那就另說了。
人君南面之術的王者之道,首重‘事不躬親,知人善用’,徐庶既然對於這一戰的成敗成竹在胸,劉辯頗有自知之明的沒有越俎代庖,拿出那柄太史慈歸還的玉柄雕龍漢劍:“這一戰,孤,全權交給元直了。”
徐庶和家道中落的劉備一樣,見過的最大的官吏不過是一縣之長,不像見慣了紅紫權貴的世家望族子弟,與生俱來有一種眼高於頂的氣度,認為自己天生就應該封王拜相,賣與帝王家。
在徐庶這些寒門學子心中能夠成為郡守的謀主已經殊為不易,至於能不能成為京官,甚至進入朝廷中樞,那得一步一步的熬資歷,獲得太守的舉薦才有那麽一絲微乎其微的希望。
徐庶是有才,同樣也有著寒門的自卑,哪敢奢望成為太子麾下之臣,倘若不是戲志才的一封書信,打死他也不相信天潢貴胄太子殿下能夠瞧得上他這個布衣黔首。
現如今還賜予他持假節的無上皇權,怎能不感激涕零的以死報效,哽咽道:“我...臣...徐庶必定追隨主公清平寰宇,掃滅所有的黃巾賊。”
刻不容緩,徐庶在劉辯鼓勵的目光中雙手接過了玉柄雕龍漢劍,按劍屹立,那股出將入相的豪氣充斥整個營帳:“方悅。”
亢奮大笑著站起來的兀突骨,本以為刨去善守的太史慈,擅長水戰的甘寧,風水輪流轉的終於輪到自己了,沒想到竟讓方小子拔了頭籌。
若是碰上其他主帥,就算是天下第一武將關羽他也敢瞪上幾眼,站在營帳中間的偏偏是豪氣縱橫的徐庶,那個膽敢棄筆拿刀上陣的儒生。
心中唯有服氣二字的兀突骨,只能悶悶不樂的坐了回去。
胡車兒嘿嘿一笑,拿胳膊捅了捅正在氣頭上的兀突骨,剛要撩撥幾句,卻聽徐庶再次說道:“兀突骨。”
“啊?”鬱悶的正在擺弄金黃色獅發狂髯的兀突骨,愣了一愣,猴急的站了起來,險些用虎背熊腰的身軀衝倒粗木案幾,哈哈笑道:“在在在,軍師,兀突骨在。”
劉辯從未見過這位狂暴的南疆斬將奪旗第一人,露出這般得到冰糖葫蘆的小孩行徑,不由的會心一笑,看向徐庶的眼神更加鄭重三分。
得到主公首肯的徐庶,沒有一點小女兒態的扭捏造作,做事極為乾淨利落,福淺命薄的他也不得不快刀斬亂麻,免的戰機流失:“黃巾賊的中樞重地在豫州,為了保證圍攻雒陽的這一支大軍的糧秣,必定要選擇一條八方通衢便於舟車行走的輻輳之地。”
“根據我對豫州兗州一帶地理形勢的熟稔,以及這七八日大夏遊騎的探查,驗證了我的推測,就在商丘城。”
“方將軍,我需要你在七日之內抵達商丘一帶,憑借著虎賁騎卒的來去如風阻截黃巾賊的糧道。”
關羽走後第一次擔當這麽重要軍令的方悅,不免踹踹不安,生怕自己出了什麽差錯,辜負了主公和軍師的期望,斷送了為父親封侯的希望。
方悅的忐忑不定,實屬常理,仔細研究過每一位將校家世的徐庶,知道這是因為患得患失,以及資歷經驗不夠造成的底氣不足。
但這種情況他不便也無法做出更多的安慰,只能依靠方悅自己了。
截斷糧道作為重中之重,主將人選本不是方悅,而是在西涼四大精銳大夏遊騎中呆了幾十年,騷擾戰早是行家裡手的薑冏。
不過生性小心謹慎到病態的徐庶,為了保證主公的安全,勢必要留下一支預備隊,以防作戰失敗,護送主公安然無恙的退回雒陽。
單憑一百長城虎士未免有些勢單力薄,再加上一千鐵騎品秩的大夏遊騎便可高枕無憂了。
劉辯來到眉頭緊鎖的方悅面前,拿出自己擱置許久的環首刀,放在了愕然的方悅掌心:“這口環首刀名為光和,是孤第一次參加秋闈大將軍送孤的一口刀,寓意為光大漢室,民和年稔。”
“那次秋闈孤用它親手斬殺了一頭野豬奪得了魁首。”
“深入百萬黃巾賊的根基腹地,危險重重,同樣任務更重,孤相信你能拿著這口代表著光和的環首刀,斬獲大功歸來。”
若是說之前的方悅憑借一柄三尖兩刃刀和眉心一點硃絳,忍辱負重,征戰沙場,是為了死去的父親能夠封侯,母親能夠像胭脂評第一仙子娥姁君那樣封君。
從今天起肩頭則增加更加沉重的一份重擔,為了大漢而戰,為了主公而戰,更為了這口玉柄光和刀所賦予的光耀而戰。
方悅跪倒在地,雙手高高舉起,恭敬的如祭祖接過玉柄光和刀的一刹那,整個營帳內的武將文臣陷入了一場地動山搖的震驚之中。
膽大如天的甘寧、凡事爭在第一的兀突骨貪婪的望著那口玉柄光和刀不說,就連生性沉穩的太史慈,福淺命薄不敢多求的徐庶,表情不比岑壁見了錢帛遜色多少。
廟堂權術登堂入室的郭圖,深深的看了一眼主公,目不斜視,不敢多看玉柄光和刀一眼,今日他總算體會到了帝王心術的恐怖,以及君心難測的諱莫如深。
看似尋常的賞賜刀劍,放在一般官吏身上,不過是一場禮尚往來的交情,但身為太子的主公做出這番舉動,則是大大不同了。
不亞於周天子賞賜諸侯們天子十二章中代表戰神的黼黻,妙不可言的拿捏到了這些視忠義光耀比性命還重要的武將軟肋,並且拿捏的死死的,毫無掙脫的可能。
出身貧寒的方悅,眼淚吧嗒吧嗒的直掉,哽咽的幾乎喘不上氣來,這位眉心藏了一枚殺字的三品宗師險些暈了過去:“末將...萬死不辭。”
隨後,方悅握著玉柄光和刀,按在心口,肅穆道:“光和即吾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