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場爭鋒,上將有上將的戰術,猛將有猛將的打法,張郃作為自認為肚子裡還算有些點墨的儒將,進攻郡城懷縣的戰術,與喜好斬將奪旗的顏良文醜等莽夫的匹夫之勇,大相徑庭。
西壁壘大戰僵持不下了四年之久,雙方各有勝負,東征軍俘虜了不少的黃巾賊,人數更勝一籌的黃巾軍少不了俘虜一些東征軍,尤其是北線的周瑜憑借他稱雄稷下學宮的軍事才乾,俘虜了四百多遼東鐵騎。
兩軍交戰,殺死殺傷敵人很容易,若是俘虜敵人尤其是遼東鐵騎這些邊塞士卒,難如登天,邊塞士卒多半會與敵人死戰到底,即使是重傷到身體動彈不得,十有八九咬舌自盡。
邊塞不比中原,誰要是戰死了那是張燈結彩的喜慶事,誰要是當了俘虜甭說是父母妻兒了,全宗族都會因此抬不起頭來,中原嘛,向來是好死不如賴活著,士大夫如此,貧賤庶民的骨頭也是軟的很。
周瑜俘虜了將近五百的遼東鐵騎,可想而知是有多麽的不容易,這四百多遼東鐵騎在一個多月前不知道怎麽回事,全被沮授押解到黃河北面的大營裡。
沮授與周瑜在稷下學宮時有過同窗之誼,年輕氣盛還與郭嘉、荀彧、周瑜等人做過一場名震天下的稷下十局,不過朋友歸朋友,買賣歸買賣,別看這四百多遼東鐵騎中看不中用,可是花了沮授足足三千口環刀。
張郃心疼的厲害,那三千口環刀能為主公的大業添磚加瓦不少,就這麽雲淡風輕的換了一些與那些秦樓楚館小娘們沒什麽兩樣只能當做花瓶的遼東鐵騎,公與先生未免太財大氣粗了些。
張郃一人一槍打馬上前,現在算是明白了公與先生的良苦用心,更加驚駭沮授未雨綢繆的也太過前了些,如果沒了這批遼東鐵騎俘虜,自己的計謀就是沒什麽卵用的空中樓閣,想想還是挺好的,想要實施?癡心妄想。
時間不等人,西壁壘大戰最遲明天就會有結果了,沮授先生一城即一國的戰略鴻圖,必須建立在二皇子劉協還手握重兵的前提下,也就是說西壁壘大戰只有保持僵持的現狀,一城即一國才有存在的意義。
孰勝孰負還是個未知數,不過只要是沮授先生的戰略宏圖完成,大將軍何進征召二十萬西涼鐵騎和二十萬並州狼騎一起奔赴京畿,戲志才、郭嘉、荀彧、周瑜這幾位稷下名士一起聯手布局也是為時已晚,無力回天。
沮授脈絡清晰的分析完田豫的越戰術,張郃真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越戰術已經夠高山仰止了,執行越戰術的人又是江東的小霸王,一旦度過了黃河,不出半個月早年因為是皇后義子出名的孫策,很快就會名揚天下了。
卻又無關痛癢,還是沮授先生說的那句話,只要在戰術一道上的精鶩程度達不到徐庶的層次,攻克再多的城池,斬殺再多的敵軍,獲得再多的勝利,最後勝利的一方必定是在戰術輸了無數次戰略隻贏了一次的那方。
就算是戰術大家到徐庶的光景,沒有一定的天時地利人和相配合,想要力挽狂瀾的以戰術屠掉戰略的大龍,幾率微乎其微,不過,孫策好像已經具備了天時地利人和。
所以說在西壁壘大戰結束以前攻克懷縣以及沿線七八座堅城,越戰術的一戰功成,這兩手閑棋,已經由微不足道,上升到了決定大戰走向的兩大意外因素。
戰鼓聲驟起!
郡城懷縣緊閉了幾年的城門,預料之中的中門大開,數千漢軍精銳在大漢四大名將之一的張奐率領下,直撲張郃而來。
張郃可沒有顏良文醜那般莽夫心思,時刻想著一夫當關,碰到這種狀況毫無例外的會一人一刀殺向數千漢軍精銳,張郃的弓馬不俗,頂著數千漢軍精銳廝殺一陣應該沒什麽問題,不過這樣就違背初衷了。
策馬狂飆,卻是撤向了身後。
步騎混雜的數千漢軍精銳趕到四百多遼東鐵騎身邊,只剩下了遍地的屍,戎馬一生的老將張奐眼眶瞬間紅了。
馬革裹屍是武將們的夙願沒錯,可也不是這麽個憋屈死法,好你個乳臭未乾的小子,竟然敢這麽戲耍老夫,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老夫這個大漢四大名將的名頭是怎麽來的。
張郃撤的很遠,一直撤到一座鐵戟森森的軍陣後方,窮追猛打緊緊跟過來的張奐,瞳孔驟然縮成了一個小黑點,震驚連連的脫口而出:“薊南步卒第一營,麹大膽統領的大戟士!”
大戟士,張郃張遼關羽甘寧這些青年一輩將領估計沒怎麽聽說過,對於張奐死去的老將段熲還有叛變的皇甫規這些老一輩名將來說,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介紹這一支傳奇步卒不用長篇大論,隻用四個字就足夠了。
國之重器。
天下第一騎軍具甲營是一支重裝騎軍,這支曾經力壓黥字軍幽州大卒摘下天下第一步軍桂冠的大戟士,則是一支重甲步卒。
大戟士當年對陣凶威赫赫的草原胡騎,如牆前行,所向披靡,擋在面前的無論是柔然鐵騎還是王庭龍騎,皆是難攫其鋒芒,來多少粉碎多少,殺的匈奴鮮卑烏桓敬畏的給大戟士取了一個6戰之王的別稱。
來不及喝止住麾下精銳騎兵的張奐,心裡自然不情願直面當年笑看匈奴煙滅的大戟士,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再說了就算是喝止漢軍精騎也來不及了,騎軍衝鋒又不是步卒穩步前進,想什麽時候停下來就什麽時候停下,起碼需要二三裡的距離來緩衝馬。
大漢四大名將之一的張奐,心情複雜的緩緩降低了馬,退到漢軍精騎的後方,半盞茶功夫過後,張奐忍不住閉上了雙眼,但是很快又睜開,因為閉上雙眼以後耳朵更加聰靈,那一道道戰馬撞擊城牆的聲音越清晰了。
全身上下罩在一套精鐵重甲只露出鼻子眼睛中間小半張臉的大戟士,看不清表情,提著一杆鐵戟穩步推進,眾所周知騎兵是克制步卒的,面對騎兵衝鋒唯有結成密不透風的數陣,方能抵擋住那重達兩千斤以上大馬的衝陣巨力。
這支千人大戟士,前三排的重甲步卒在漢軍騎軍距離己方還有數百步,立即把鐵戟的尾端抵在地面,斜上方握持鐵戟。
漢軍鐵騎往往第一波衝鋒便能砍瓜切菜般破陣殺死少則數十多則數百的步卒,這次居然連大戟士的軍陣都未衝開。
多達六七十漢軍騎兵被鐵戟串成了串,從側面看過去,勢頭洶洶的騎軍鋒矢陣,戛然而止,像是箭頭撞上了鐵板,憑空折斷。
後方刹不住戰馬衝鋒的漢軍騎兵,接連不斷的撞在前方的人馬屍體上,一波又一波,直到死亡了將近四百人,這才堪堪止住送死行為。
前三排大戟士的鐵戟因為抵在地面上,龐大的衝擊力基本上都被地面緩衝,這些重甲步卒的手臂並沒有受到多大的撞擊,卻也不是一點沒有,約莫十幾名大戟士手中的鐵戟折斷,整個人給這巨大戰馬衝擊力撞死當場。
不過,這十幾名步卒置換近四百名騎兵的戰績,說出去怕是比文壇士子辭藻華麗的邊塞詩賦中的一漢當十胡一騎當千還要誇張的多。
騎兵最大的優勢在於衝鋒力,可停在原地居高臨下的騎兵還不如尋常步卒,衝鋒時居高臨下確實是極大的優勢,矮小的步卒難能傷害騎兵,駐足不前可就大不相同了,一個個成了冒頭的活靶子。
依次補齊了軍陣空缺的大戟士,開始穩步推進,手中的長杆鐵戟按照身後轟鳴大振的鼓點,不停的刺出收回,一層又一層,遠遠望去就像是一層層綿延不絕的黑色大潮,不斷衝擊著岸邊礁石。
半柱香過後,漢軍騎兵潰不成軍,死傷了將近六成的將士,經過嚴格操練的漢軍並不是毫無軍紀可言的黃巾賊,主帥張奐沒有下達命令以前,即使知道停在這裡就是等死,依舊是沒有一人向後撤退,而是掄起環刀不停的劈砍,試圖斬開厚重鐵甲砍死這些殺了無數袍澤的大戟士。
大戟士身上穿戴的可是重甲,以汝南袁氏的雄厚財力積攢了一百多年的底蘊,也不過是鑄造了三千多副重達五十八斤的重型甲胄,還是江湖十大門派之一函人亭的鑄甲大匠親自出手。
過去風光無兩隱隱進入江湖十大門派前三甲的函人亭,自從邁入武帝江湖以後,這三十幾年來銷聲匿跡了許多,就是因為以鑄造甲胄聞名於世的函人亭門人弟子,全力以赴夜以繼日的為老恩主汝南袁氏鑄造大戟士所需的重甲鐵戟。
這一副副由鑄甲大匠領著許多鑄甲良匠鍛造的五十八斤重甲,哪裡是一般環刀可以輕易劈開的,火星子濺起不少,頂多留下一道刮痕,至於砍穿大戟士重甲那是不可能的,就是尋常的校尉也不見得能夠劈開,換成趙雲馬這些名將還差不多。
沮授調集的這一支大軍可不止區區一千大戟士,還有多達十萬的黃巾精銳,現在這些黃巾精銳與黃巾賊三字基本上脫離了乾系,甲胄是汝南袁氏提供的精良劄甲,兵刃是汝南袁氏提供的精良環刀。
領軍的將校全部換成了汝南袁氏的宗族子弟或者汝南袁氏的門生故吏,都是絕對可以信任的弓馬嫻熟將種子弟。
在沮授的主持下更換了所有中高層統領的黃巾軍,完全可以稱作袁家軍,煥然一新,沙場征戰能力起碼上升了二三個台階。
早在小心謹慎了一輩子的大漢四大名將張奐離開郡城懷縣的那一刻,立馬有秘密聯絡的汝南袁氏門生故吏打開了城門,迎接袁家軍入城。
城內的文官武臣起碼有一小半是汝南袁氏的門生故吏,試圖抵擋袁家軍的守城將校們,基本上要麽是被同僚提前灌醉了,要麽是被早有準備的校尉率領親衛控制住了,連一支箭矢都沒見到,數萬袁家軍偏師順利進入了郡城。
門生故吏幾字,恐怖如斯。
大局已定。
儒將張郃停止了摩挲槍身的動作,滿身濃鬱的書卷氣息,棄筆從戎,一袖槍摧盡美人眉的無雙氣度。
怔怔出神。
多年前,江湖草莽關羽輕撚春秋,黃河浪頭一步入天象,成為了當時整個天下風采最是絕倫的俊彥。
流傳到稷下學宮,那些視稷下以外的世間人為蒙童的大才奇才,也是不禁為之心折。
讀書讀出個錦繡山河,讀出個胸有甲兵百萬,可不就是那些稷下大才們一生志向和抱負。
江湖草莽關羽隻讀過一本書,卻讀出了一個春秋大義,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世間公認的第一風流人物郭嘉,夠胸中有萬千溝壑了,還不是在一次雅集醉酒後,當眾說了一句我不如矣。
稷下學宮第一瑚璉大才荀彧,這位有長者之風的溫醇君子,在一次聚集了所有稷下俊彥的天人之辯時,心平氣和的承認了自己讀不出春秋大義。
這才有後來的長安風流的美髯公。
世人呐皆是仰慕一步得春秋的關羽,唯獨張郃,情有獨鍾落幕後船頭的青梅煮酒。
夜讀春秋,那是世間文人墨客吾神往之的風花雪月,是江湖人一壺酒哪裡夠再來三壺的劍開天門,同樣也是沙場武夫暢飲匈奴血的封狼居胥。
張郃卻覺的,那青梅煮酒才是沙場武夫當封的萬戶侯!
輕拍從袁家武庫眾多神兵利器中挑選的一杆最不起眼的長槍,蘆葉。
只因槍身泛青。
滿頭白的大漢四大名將,近在眼前。
“幾年前仰慕太子殿下兩次青梅煮酒的無盡風流,特意去了一趟黃河和那座城頭。”
“物是人非,卻有不少的文壇名士風流士子留下了許多名篇,便附庸風雅的坐在城頭一夜,妙手偶得了一槍,為老將軍送行,也算是對得起將軍的身份了。 ”
青梅酒。
梅子熟了的時節,到處皆是細雨蒙蒙。
唯有我一人坐在城頭,左手一壺酒,右手一杆槍。
一棹春風一口酒。
梅滿渚,酒滿甌,擊節高歌得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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