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吟淺唱完一首《將軍行》的劉辯,忽然眯起了雙眼:“送上門的肥肉,哪有不吃的道理。”
“四弟你去拿下左軍的顏良,記住拖住顏良就行,扎紙人會潛伏在附近,由他來宰了顏良。”
事到如今,劉辯也顧不上活捉名將再招攬了,自己的小命都不保了,哪還有閑工夫去收服降將,雙方的位置調換一下還差不多。
安排四弟馬超前去最合適不過了,只有他能一聲不吭忠實履行自己的軍令,要是換成二弟關羽,換來想必是一句‘關某一人即可’,若是二弟關羽真的在這裡也沒那麽多的麻煩事了,以他壓勝顏良文醜二人的命格,一刀了事。
“胡車兒你去拖住右軍的文醜,黃鸝已經在那等了很久了,由他來一擊斃命,功勞你佔大頭。”
太史慈甘寧兩員悍將先後步入戰場,四弟馬超已有軍務在身,大纛下那一排騎著西涼大馬的猛將中就數南疆斬將奪旗第一人兀突骨鬥將的本事最高,但他骨子裡少不了世間悍將的傲氣,讓他放棄光明正大的鬥將,去搞一些蠅營狗苟想必是不可能的。
扛纛猛將胡車兒則就不同了,只要有功勞賺,管你是暗殺還是刺殺的,屁顛屁顛的扛著大錘子殺過去。
馬超胡車兒二人收拾了行囊,揚起馬鞭正準備往虎牢關前趕去,張繡顏良文醜三人突然接到了撤軍的鳴金聲,不明白大好的形勢為何要撤軍,迫於十七禁律五十四斬只能立即繞道南北兩門,有條不紊的進入城關內。
甘寧並沒有痛打落水狗,誰知道是不是黃巾賊的奸計,現在每一個士卒的性命都是寶貴的,要死得死在刀刃上,不能因為驗證自己的猜測平白無故的死在甕城裡。
馬超默默的退到了劉辯身後,一遍又一遍的擦拭槍尖,胡車兒則要氣急敗壞的多,嘴裡罵罵咧咧個不停,還不時的往地上吐口水。
廝殺的正歡的甘寧,不禁有些懵了,黃巾賊這朝令夕改的也太厲害了,老子打了這麽多年的仗,從來沒見過全軍剛出擊又命令全軍撤回去的,這樣也好,正愁怎麽填上先登城頭的大坑,你倒好自己送上門了:“各營校尉給老子聽好了,不管你用什麽辦法,只要能夠先登,老子把雒陽城內的那處主公賜下的宅子賞給你。”
“另外大戰結束以後,親自去求主公賞賜三名秦樓楚館的花魁,一並給你了,外加上等的水澆田五百畝。”
宅子、美人、田產全都有了,只要乾完這一票,足夠自己吃喝不愁的過上一輩子富足,不,富貴生活了,還他娘的在這打個屁仗,去賺取不知道有沒有命花的錢帛。
一排排雲梯瞬間擺滿了城牆。
上萬穿戴紅漆劄甲的士卒在震天響的戰鼓聲中,本末倒置的如同當初密密麻麻進攻虎牢關的黃巾賊,呼喊著殺向了城頭。
城上,金汁滾石沸水擂木如雨下。
揮動環首刀的漢軍士卒不停的被滾石擂木砸下雲梯,被金汁沸水澆在全身哀嚎著滾下城頭,即便是有少數武力出眾的小卒子扛著一面大盾爬到女牆邊緣,還沒等他跳進去,就被早已準備好的黃巾賊亂刀砍死。
在這種兩軍將士過五萬的大戰中,武力是否出眾,弓馬是否嫻熟,都逃不了一個死字,只不過是死的快慢而已,攻城就是這樣,沒有一點技術可言,全靠人命一點一點的去堆,誰先撐不住了誰就敗了。
這場大戰展開的過於倉促,衝車、井闌、巢車這些攻城利器根本來不及打造,劉辯倒是想過小說裡無往不利的神器投石機,沒有劉曄這樣的專業人士輔助,想法只能是想法,實現真的很難,別的不說單是打造投石機的材料是用楊木還是柳木或者是什麽沒見過的木頭,無從下手。
所以只能用人命去堆。
幸虧黃巾賊裡少有弓箭手,虎牢關內來不及帶走的弓弩箭矢又被徐庶焚燒一空,不然的話單是萬箭齊發就能讓缺少鉤鑲盾牌的漢軍減員五分之一。
焚燒武庫這件事讓劉辯都心疼的很,不是心疼那些刀戈甲胄,而是那一架架修修補補又能使用的弩車,這可是淮泗四州九成的存貨,就這麽付之一炬了,心疼的他三天吃不下飯。
現在看來卻是萬幸,徐庶眼光卓越,那數百架連弩車落入二皇子劉協手裡,這場仗也就沒有繼續打下去的必要了。
一鍋鍋滾油沸水澆下,一截截巨石擂木砸下,攀登在雲梯上的矯健漢軍士卒,柔弱的像暴雨中的花蕊,蹂躪的七零八落。
一具具屍體下雨般劈裡啪啦的砸在地上,剛開始還能濺起一層層塵土,到後來只能聽見一聲聲悶響,瞧不見半點的塵土,城牆根堆滿了層層疊疊的屍首。
一架架粗製濫造勉強能用的雲梯,接連不斷的被滾石擂木砸壞被火油燒毀,城關下方由剛開始的亢奮嘶吼變成如今的沉默不語的漢軍方陣,源源不斷有新的雲梯架在城頭,不計後果,不計生死。
沙場征戰,即使是最為慘烈的邊陲漢軍與匈奴胡騎交戰,信騎起碼也得半柱香時間通報一次,正常情況下一炷香到兩炷香時間不等。
在劉辯下達三日內攻克虎牢關的死命令以後,信騎通報戰況的時間,赫然縮短到了三分之一炷香,饒是戎馬了半輩子的薑冏,還是在西北邊陲與羌戎匈奴作戰,依舊是免不了心驚肉跳。
實屬無奈,信騎通報軍情包括斬殺多少敵軍、推進多少裡、以及最為重要的一環戰死多少士卒,不能說仗還沒打完,主將連先鋒軍死光了還不知道。
信騎通報的這麽頻繁,症結正是在於漢軍士卒在不計生死的攻勢下,戰死的實在是太快了,快到了應接不暇的地步。
“啟稟殿下,我軍戰死了十分之一。”
“再探。”
“啟稟殿下,我軍戰死了十分之二。”
“再探。”
........
“啟稟殿下,我軍戰死了十分之四。”
“再探。”
薑冏兀突骨方悅這些個已經算是沙場老人的中青年將領,心驚肉跳的瞧著一騎又一騎信騎擦肩而過,心驚肉跳早就換成了心驚膽顫。
劉辯始終是不溫不火的吐出再探兩字。
戰爭開始的初期,劉辯給自己定下的心理預期是戰死十分之三就撤離,這也是丁等精銳戰損的上限邊緣,沒曾想甘寧給了自己一個大驚喜,戰死十分之四了士卒的士氣還是沒有一點潰敗的苗頭,他不是說想吃肉嘛,那就一次性吃個飽好了。
直到滿滿當當的漢軍軍陣,空出來一大片,戰死了十分之五的士卒,甘寧突然回頭望了那杆大刀一眼,緊接著從身邊的錦帆銳士手裡搶過來一面大盾:“不能在這麽耗下去了,再消耗個一兩個時辰,兄弟們估計也死的差不多了。”
“走,不怕死的跟老子去先登。”
“叮叮——”
那道期盼許久的鳴金收兵的聲音終於是響了,甘寧松了一口氣的同時,臉上還有一抹子羞愧,大戰以前是他誇下海口說要先登才撤離,現在連城頭上的磚頭還沒有摸到,黃巾賊的悍勇明顯出乎了預料。
接替甘寧的是平羌六校之一的陳留太守張邈,帶來的陳留悍卒雖然只有七千人,攻城拔寨的軍力卻比兩萬錦帆水師熟稔的多,也比錦帆水師驍勇的多。
七千陳留悍卒皆是功勳老將張邈這些年大浪淘沙出來的死戰精銳,在那卷大卒評上高居乙等精銳位置,再加上養精蓄銳了許久,接替甘寧的戰線沒多久,十幾名驍勇曲長親自扛著大盾攀登上了城牆,矯健的像是一隻隻長臂猴,還是肥壯的大猿。
耷拉著腦袋站在劉辯身邊的甘寧,蔫了吧唧的面孔驀地一紅,難以啟齒道:“末將給主公丟臉了,主公責罰末將吧,只要是不殺了我,怎麽都行。”
“末將倒不是怕死,而是想留著小命給兄弟們報仇,只要是能親手宰了劉協那個畜生,到時候要殺要剮主公隨便。”
劉辯沒去刻意收買人心的說出一番感人肺腑的話,不是說不擅長此道,現在實在是沒有精力去施展什麽君王南面之術,平靜道:“給你五個時辰的時間,吃飯睡覺,五個時辰以後,帶著你手下的人來見孤。”
甘寧重重點頭,抱拳離去。
好景不長,親眼目睹了那座譙樓了十幾名驍勇曲長,其中有一人半隻腳即將踏進了城牆,霎時被立功心切的張繡越俎代庖的一槍洞穿,化作一個小黑點從城頭跌了下去。
這一槍雖說沒有洞穿他的要害,但是也活不成了,城牆根的屍堆上除了屍體以外,還有大量橫七豎八的斷槍破刀,三四根直刺天空的長槍瞬間穿透了這名曲長的胸膛,死前心裡念叨了一句‘娘,原諒兒子不孝,不能.......’,還沒念叨完,就去找他那早死的爹了。
剩下的十來名驍勇曲長,結局也沒好到哪去,等候已久的黃巾力士們手持長槍,捅了個透心涼,與那些一片又一片跌落雲梯的陳留悍卒一道砸在了屍堆上。
振奮士氣的是,經過長達大半天的攻城,其中有一人站到了城頭,這人說起來也不簡單,曾是蜀中十大門派白柳門的一名客卿,撿到了北地槍王呂良的半本《耕余剩技》,不斷遊走在南蠻的險山惡水之間砥礪槍術,達到了與兀突骨胡車兒同等境界的守正。
蜀中江湖最出彩的青年俊彥之一,人送綽號巴蜀三大槍,後來由於門主趁他外出剿滅一夥侵犯門中女弟子的小幫派,強行霸佔了他的妻子,暴怒的他血洗了門主全家就此離開了蜀中,幾年前機緣巧合之下進入了陳留太守張邈的視野。
屢立戰功的他,極其受到重視,陳留太守張邈因為愛惜他的才能不止一次要把女兒嫁給這個江湖草莽,每次都被難以忘卻妻子的他,婉言謝絕了。
就是這麽一位前途無限的青年俊彥,站在城頭上依舊是沒能撐得過三息時間,很快被城頭的黃巾賊亂槍捅死,可見戰爭的殘酷。
天色漸暗,陳留太守張邈望見準女婿那麽多的大風大浪都過去了,如今這麽平淡無奇的死在了城頭,胸中怒火中燒,大喝道:“別愣著了,全部衝鋒,沒有本太守的命令哪一營也不許撤下來,死光了也在所不惜。”
天色徹底暗了下來,按劍站在譙樓門口的二皇子劉協,見只剩下一半的第二波士卒退了回去,緊繃的精神不免松弛了下來,這麽高強度的進攻力度,饒是站在城頭上觀戰的他,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負責守城的黃巾士卒更是替換了六批,傷亡的數目就更多了,幾乎是太子軍的四倍以上,劉辯瘋了不成?
還真是瘋了,剩下不到四千人的陳留悍卒撤離虎牢關沒多久, 修養差不多的錦帆水師又被劉辯派了上去,漆黑一片的城關下方不斷有一副副紅漆劄甲反照出耀眼的光芒,那一張張或者稚嫩或是黝黑的臉龐,全部鮮血淋漓。
城頭上毋庸置疑的點燃了火把篝火照明,燈火通明,方便了黃巾賊守城,更方便了太子軍攻城,那亮如白晝的城頭近在咫尺,只要是先登了城頭,家中的兒子們就有了一個進入羽林郎的名額,剛才的十幾名登上城頭的曲長,可是得到太子殿下金口玉言許下的承諾,還有一封信騎送出去的一紙詔書。
士氣低糜三分的錦帆士卒,士氣暴漲,七八人一隊扛著一架架雲梯,不要命的再次向虎牢關衝去,新一輪的屍體如雨下又開始了。
八千人。
七千人。
六千人。
前前後後操練磨礪了六七年的兩萬錦帆水師,也就在一天之內,死亡了近乎六成,還剩下不到六千人在那吞沒了無數大漢好男兒的城頭,艱苦奮戰,
城上,屍如雨下。
城下,屍積如山。
甘寧突然抿著嘴唇,低下了頭。
素來不敬鬼神不禮仙佛的他,莫名其妙的念念有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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