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擺放著獸皮大圖、筆墨令箭、甲胄長劍的主帥營帳,劉辯按照戲志才的要求,打開了另外一個錦囊。
“主公看到這個錦囊的時候,想必已經打敗黃巾賊佔據了郡城懷縣,獲得了武庫中極為豐厚的儲藏。”
“之所以讓主公現在拆開錦囊,是因為臣擔憂主公看到錦囊後會立即撤退,放棄攻打郡城懷縣。”
“現在判官已經完成了戰略大計,部署最少三十萬的黃巾賊形成合圍之勢包圍了郡城懷縣。”
劉辯手指劇烈一抖,差點扯爛了錦囊中的密信,強忍住命令軍隊撤回雒陽的衝動,繼續審視起來。
“主公不必擔憂,臣既然看破了判官的戰略大計並且沒有挑明這件事,自然有其他的圖謀。”
“只要完成圖謀,即使這些個黃巾賊完全擊潰主公,也無傷大雅。”
“就如上一次大禮參拜,真正的目的並不是真的想要主公表示對臣的尊敬,而是為了逼迫郭嘉出山。”
“如今效果已經達到了,不過具體會不會出山,臣心底只有七成把握。”
手指又是劇烈一抖,韌而能潤潔白稠密的青檀熟宣‘啪’的一聲繃成一條直線:“拿酒來。”
震驚而又狂喜的劉辯,得知才略天馬行空的神駿郭嘉,大差不差的要效忠自己,心裡那叫一個亢奮:“胡飯缸,快點,不然罰你一個月不能吃肉。”
抱著一個豬腿大快朵頤的胡車兒,哀嚎一聲,扔下珍之若命的豬腿,撒丫子跑去為主公取酒。
至於會不會違背十七禁律五十四斬,鬥大的字不識一籮筐的他,不知道那是什麽玩意,更加不會在乎,主公的命令比任何金律鐵律銅律都重要。
看密信看出個顏如玉千鍾粟的劉辯,一邊沽酒,一邊扯開衣領繼續細讀。
“而這次大戰,臣是逼迫一位行了萬裡路讀了一卷書的國士大才入世。”
“主公不要以為一卷書很少,就像一本書讀出春秋大義的關羽一樣,這一卷書勝過百卷千卷,因為這位國士大才與臣相反,貴精不貴雜。”
“在臣看來他那行萬裡路的躬行,比起終覺淺的紙上文章,更加適用於他所專精的那一道,戰術。”
“臣與把戰略看的比天還重的判官不同,臣認為戰略雖然重要,但那只是大方向上的謀劃,具體實施的話,還需要國士的戰術和武將的戰陣之法多加配合。”
“嗯...怎麽說呢,主公應該聽說過巧婦難為無米之炊這句話。”
“戰略就是巧婦,戰術戰陣就是米,巧婦的手藝再是巧妙,沒有米也做不出一鼎香噴噴的飯食。”
“戰略、戰術、戰陣三者的關系就是這樣,戰略是巧婦,用來統籌全局指明方向,具體實施則需要戰術和戰陣相輔相成的配合,由一點一點的小勝變成一片一片的大勝,從而完成一局一局的戰略。”
“戰略謀劃的再好,沒有戰術戰陣一刀一槍的去搏殺,戰略謀劃中的優勢只會逐漸變成劣勢,直到成為不值半枚五銖錢的一紙空談。”
“所以說,只有三者相輔相成,才會相得益彰。”
越看越有味道的劉辯,不知不覺已經喝完了一壺黃酷酒,護衛在一旁的三個熊羆那叫一個眼饞,一個勁的可勁吸氣,但迫於軍中的禁酒令,再是嘴饞也只能忍著。
至於主公會不會引來閑言碎語,那三個熊羆才不會關心,只是一門心思念叨怎麽才能偷喝兩口。
軍中的十七禁律五十四斬也好,大漢的金科玉律也罷,只是服務於士大夫權貴的特權法,是權貴們用來統治下層階級的律法。
這正是為什麽太史虢、岑壁、方悅等人拚了命往上爬的原因,他們可不想親人無緣無故被殺後,只是賠了一些五銖錢了事。
未來的皇帝陛下喝酒要被罰?呵,說這話的人怕是得了失心瘋了。
劉辯知道了這個時代並不像後世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麽公平,只是驚訝了一下便沒下文了。
一來有了不平等對待,將士們才會拚了命的往上爬,拚了命的廝殺作戰。
二來,他自己就是最大的特權階級,也是他統治天下的根基,想要搞什麽人人平等,不就是自己在扇自己的臉嘛。
別說整個天下的世家望族會反對,就連那些普通庶民也不會同意的,成為特權階級可是他們這輩子最大的奔頭,碾碎了他們的希望不反抗才怪。
劉辯翻開第二張細薄光潤的青檀熟宣,抿了一口辛辣的黃酷酒,興致更濃了。
“這位國士大才最為擅長的正是戰術,在疆場上運籌帷幄長短勾距如同行雲流水一般,信手拈來,揮灑自如。”
“戰術才能的高深莫測,並不比潁川荀氏未來扛鼎人之一的荀攸差,也不比稷下學宮兵家雙雄之一的鯤魚周瑜差。”
“有點可惜的是,我家先生曾經為他推算過命數,有八字評語‘福淺命薄,傷及尊親’這才不敢過於顯露自己的才學。”
“當初,臣要不是在清掃書山的時候,偶遇了這個居然迷路的學子,有一番指點江山的高談闊論,臣也不會發現稷下學宮還有這等不顯山不露水的磐磐大才。”
“說來有意思的是,臣和他剛剛長篇大論完天下局勢,這位磐磐大才一不小心從書山很平緩很平緩的石階上跌了下去。”
“成為了數百年來第一個差點在書山摔死的學子,也成了稷下學宮最大的笑柄。”
看到這裡,劉辯忍不住搖頭笑了笑,素來很是自律從不喝第三壺酒的他,竟也忍不住再要了一壺。
這份密信當真是比什麽神怪小說精彩紛呈了十倍。
“當時,臣有點不明所以,還以為他是被臣這個掃把星殃及池魚了,後來得知了我家先生的八字評語,再牽連到今日臣的舉薦,總算是明白了。”
“福淺命薄的他, 別說得到這場鯉魚躍龍門的大福分了,就算是不被水嗆死已經實屬萬幸,才有了那一場橫禍。”
遠在千裡之外的潁川郡長社縣,一位長衫洗的發白的儒生,欲哭無淚的望著自家的房屋。
自從觀摩了那場大禮參拜,房屋被幾頭不知從哪冒出來的野豬撞塌之後,修繕好沒幾個月,又遭受了一場無妄之災。
這次更狠了,全部燒的一乾二淨,還殃及了唯一一戶沒有搬離自己家附近的鄰居,哎,這下連最後一個鄰居也保不住了。
儒生剛想上去寒暄幾句,瞧見對方被狼攆了一樣玩命逃竄,訕訕笑著沒敢走過去:“還好戲志才送來了一封信,特意交代了驛卒,囑咐我帶著妻子去取信。”
“家人沒事,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臉上洋溢著感激、感動、感歎的儒生,不禁鄭重點頭。
“戲志才好人啊,下次見了面,可得好好謝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