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不多,只有三個字,勝過賭咒發誓的千言萬語了。
幽州牧張奐看向太子的目光不吝讚賞,心底同時對當初的那個決定產生了一絲悔意:太子收買人心的手段怕是那些在廟堂沉浮了數十年的紅紫權貴都心生敬畏了,希望二皇子殿下不要讓我失望才好。
汝南袁氏這樣的頂尖世家望族本來就對皇權沒有多少畏懼,出身軍旅的山陽太守袁遺更是目無王法,拉著臉陰沉似水的就要率領身後的一百多親衛走過去,瞧見虎賁鐵騎的軍容,轉頭道:“祥符,借我一百遼東鐵騎。”
站在幽州牧張奐左肩的是山陽太守袁遺,另一側那員功勳名將也是八驃騎之一,還是當年的鎮北將軍張奐麾下騎戰第二人,度遼將軍耿祉。
實際上以他的騎戰能力和功勳戰績應該排在第一,不過後來者居上的那員小將實在是太彪悍了,一襲白袍,一匹白馬,一杆白槍,成了烏桓看見了不管自己有多少戎騎立即撒腿就跑的閻王爺,張奐離開以後就由他接手了鎮北將軍一職,如今是幽州名副其實的軍方第一人。
兵法韜略方面,野路子出身的度遼將軍耿祉或許比起當年的武官黨魁首盧植的關門弟子弱上不少,但說起帶出來的騎兵,遼東鐵騎不比白馬義從斬下的胡人頭顱少,只是這兩支一直被當做勝負手的邊疆驍騎從未真正交過手,也說不出個半斤八兩來。
只是這些年鎮北將軍風頭太盛,而他幾乎是被雪藏了,以至於世人隻記得幽州有一支威震天下的白甲精騎,忘記了那支曾經直搗匈奴王庭的黑甲鐵騎。
袁遺這些老一輩的悍將卻沒忘記,旌旗飄揚風馳電掣的那一幕依然歷歷在目,這才忍不住想要借用遼東鐵騎震懾太子。
二十年過去了積威依舊深重的張奐,習慣性的揚起馬鞭狠狠抽了一下這個當年時常擅自出兵的心腹愛將,呵斥道:“就算那晚過後我們做出那個決定,但太子終究是儲君,你這兩個小兔崽子想要叛逆大漢的話,老子先砍了你們的腦袋。”
曾經公然在朝堂頂撞大將軍何進的袁遺,頓時噤若寒蟬,蔫了吧唧的不敢多說一句話,哪裡還有一位手握三萬精兵的重權大將模樣,簡直就是一個被父親喝罵的不孝子。
同樣是攜帶一大票頭髮斑白老將體態發福中年將領走過的段熲,看似安慰袁遺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實際上綿裡藏針道:“一點小事而已,哪裡需要動那麽大的肝火,不就是一個私生子,以你袁太守的能力多娶幾房姬妾便是了,到時候要多少兒子有多少兒子。”
這句話誅心之極,兗州牧段熲看似是在勸解袁遺,實際上是在提醒他你只有這一個兒子,死了可就絕後了。
袁遺也正如他所預料,布滿繭子的手掌立即握住了環首刀,青筋暴起,冷冷的掃了一眼大將軍何進橫空出世以前不怎麽對付的鎮西將軍段熲,隨後趕忙把視線投降正在對峙的兒子。
有了當朝太子撐腰,哽咽不已的方悅,並沒有被這麽一座巨大的靠山衝昏了頭腦,因為他知道一旦教訓了山陽太守袁遺的私生子,可就相當於把太子黨放在了天下世家望族的對立面,對於主公繼承皇位何止是不利,簡直就是邁入了深淵。
自己在眾目睽睽之下與他針鋒相對,不止是這位袁家子弟騎虎難下,自己同樣陷入了兩難的境地,資歷尚淺的自己統領這麽多的虎賁鐵騎本就是難以服眾,要不是這些日子以來接連取的了大大小小不少勝利,那些征戰沙場幾年甚至是十幾二十年的曲長校尉們早就翻了天了,哪裡會服氣一個毛還沒長齊的少年。
將是兵的膽,同樣也是兵的皮,那些拿命換富貴的老卒們只要覺的衣服太少不合身,直接換掉便是,哪裡會顧及這身衣服是皇帝賞賜的還是太子封賞的,命這個東西每人只有一次,不合身還繼續穿的話,在朝不保夕的戰場就是在拿自己的命開玩笑。
方悅感受身後那些熾熱、戲謔、冰冷......各式各樣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氣,就要放棄自己費盡千辛萬苦好幾次差點死在戰場博來的官身,換取太子黨與世家望族之間的相安無事,鬥爭了幾十年的宦冠黨一員重要權貴,一巴掌拍在了袁立臉上:“滾他娘的一邊去,你這是想要謀反嗎!”
虎虎生風大步走來的段熲,在眾多士大夫黨人驚愕的目光下一巴掌拍飛山陽太守袁遺的私生子,不解氣的還猛踹了幾腳,不知道的還以外他是大將軍何進的嫡系,對太子殿下忠肝義膽到死而後已。
劉辯心中了然,平靜的臉容露出一抹看起來很是真誠的笑容,下馬扶起了秀氣臉容多了幾個腳印的袁立:“不礙事的,小孩子之間打打鬧鬧而已,段將軍不要動怒。”
幽州牧張奐與姍姍來遲的冀州牧皇甫規對視一眼, 心中也是了然,看來宦官黨是真的要樹倒猢猻散了,就連段熲都另尋出路了,不過沒有選擇宦官黨一直支持的二皇子而是向太子拋出了善意,著實無稽之談了些。
劉辯心底還是了然,兵法上都有水無常形兵無常勢,更何況是唯利是圖的廟堂權爭,這些擅長左右逢源的廟堂老狐狸們心中哪裡有一點的禮義廉恥,有奶便是娘,只要是有利於自己立足朝堂中樞不倒,別說是投靠曾經的對立黨羽,就是反咬一口自己棲身幾十年的那棵大樹都是有可能的。
眾多京畿簪纓子弟眼裡胸襟寬廣的太子,扶起剛才還衝撞自己的袁立以後,做出了一個邀請的動作,再次讓他們的心神劇烈振蕩起來。
劉辯信步來到兗州牧段熲身邊,笑道:“段將軍當年蕩平了西羌,可謂是我大漢的國之柱石,也是軍方的一座封狼居胥碑,不知有沒有興趣指點一二孤麾下不成器的將校。”
縱是以兗州牧段熲的城府也是不由的愣了一下,哈哈一笑,爽朗道:“那臣就卻之不恭了,觀摩觀摩曾經一戰擋下十萬北方胡騎的人畜營。”
幽州牧張奐突然握緊了拳頭,胸中湧起極大的悔意,甚至都不敢直視身旁老兄弟們的目光,默然不語。
或許,我真的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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