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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國悍刀行》三百三十六 衣著破敗,胸懷錦繡
  落魄士子聽到少年郎的低語,不是文采斐然的漢賦,也不是辭藻華麗的詩歌,卻有一種妙不可言的意境,更對這個約莫有些臭味相投的富貴公子心生好感:“在下董昭,不知公子高姓大名。”

  少年郎聽聞這名字笑意更濃了,語調輕松,卻炸的董昭差點沒站穩:“劉辯。”

  這個名字何止是如雷貫耳,是整個天下除了皇帝以外另一個不能直言名諱的名字,董昭再是風骨不與世俗同流合汙,聽到這兩個字還是不免後退了三步,眼底很快產生了一抹怒意,沉聲道:“公子的父母應該是漢室宗親,想必明白宗親禮法四字是怎麽書寫,我等漢臣的名字怎麽能僭越儲君的名諱,還望公子回去以後請出家譜,更改姓名。”

  神色有些玩味的少年郎,刻意拉近距離做出了一個令未來無數達官顯貴嫉妒的發狂的舉動,拍了拍董昭的肩膀:“只是音韻相同,字體不同。”

  這個答覆倒是讓董昭寬心了不少,就如那個同音不同字的亭長劉弘,並不衝犯忌諱。

  而這位不曾見面也沒去過幽州瞻仰過的高風亮節亭長,多年來一直是董昭敬仰的清官能吏:“昭剛才有些冒犯,還請公子見諒。”

  忠孝之人總是會讓人心生好感,更何況是忠孝自己的人,劉辯怎麽會芥蒂這點不痛不癢的小事:“先生說笑了,忠孝二字素來是我等漢人有別於那些父死子承母兄死弟承嫂的胡人蠻夷的重要氣節,怎麽會怪罪先生......”

  這時,黃池外突然闖進來一支披甲率極高士卒雄壯的黃巾亂賊,在一名斷臂黃巾渠帥的率領下圍住了澆書雅集的數百士子。

  這位黃巾渠帥赫然是補進列仙評的天下第十地公將軍張寶,但以他日理萬機的地位,要麽坐鎮西壁壘前線,要麽鎮守太平軍中樞重地,沒理由親自來到這個太平安穩的西壁壘腹地。

  就算是來,封丘城不是糧倉也不是兵倉,既不能運輸大量的米粟糧秣,也不能招募大量鄉勇補充進入黃巾軍,難道?

  道教有福臨心至一說,輔以觀星望氣讖緯等等道教風水玄學秘術,大可以觸及天地大勢的流向,小可以推衍紫微帝星、真武轉世、佛門靈童這些身負大氣運之人的動向。

  難不成是因為前段時間覆滅了一支五千人的黃巾賊,泄露了天機,從而覺察到了我的動向,還是說我的蹤跡在黑冰台面前一覽無遺,劉辯的處境已經十分凶險,臉上濃鬱的笑容不見消減一分,反倒是如那難以化開的墨點,深沉異常。

  地公將軍張寶前來黃池並不是為了遊覽這處名勝古跡,只是為了護送一人,地府欽定的下一任接班人判官。

  民心民意這些看似虛無縹緲的東西,在那一子落下以後按部就班的逐漸歸攏在‘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旗號下,下一子是時候落在這盤風雲變幻的大局上了。

  清除兗、豫、青、徐四州所有關於漢室的祠堂廟宇功德碑,換成太平道的寶誥碑文神仙雕塑,逢年過節祭奠高祖劉邦漢武光武的祭拜活動,全部改成去給神仙燒香,從根上斷絕四州臣民對於漢室的忠孝之心。

  黃池恰好有一處香火鼎盛的祠堂,供奉的是高祖劉邦和封丘侯翟母,祠堂的來歷還與一個典故翟母進飯有關。

  楚漢大戰時期,高祖被西楚逆賊項羽打敗,落荒而逃,身邊親衛扈從紛紛走散,只有氣機枯竭的樊噲跟隨高祖,兩人逃亡了三四天饑寒交迫,路過封丘遇到一位提著飯罐子去田地裡除草的翟母,萬般無奈之下便向這位吃了上頓沒下頓的貧苦老嫗乞食。

  那罐子野菜混雜樹根的麥飯是老嫗三日的吃食,得知面前兩人是抗擊暴秦的義士,想都沒想立即把麥飯交給了兩人,高祖劉邦和大將樊噲這才僥幸活命。

  高祖劉邦稱帝以後,不忘當初的恩情,正如當年那樣隻帶著樊噲一人拜訪瘦的皮包骨頭的老嫗,潸然淚下,隨即封翟母為封丘侯,讓這位心存善念的老嫗在僅剩的日子裡享受了一段時間人間繁華。

  這件救助落難帝王的扶龍大功,向來是封丘人引以為豪的幸事,不論是長住在封丘城的達官顯貴還是難得來一趟繁華城池的鄉民,總要到這座祠堂祭拜一番,歷經數百年不衰。

  尋常人眼裡被各種香燭熏得有些發黑的塑像,略微破敗了些,落在判官眼裡卻是比一尊足赤黃金鑄造的塑像還要金碧輝煌,積攢的香火濃鬱到別說讓那些天人重塑金身了,幾乎觸及了再修廟宇的邊緣。

  這處翟母進飯祠堂也就成了判官勢在必得的香火鼎盛祠堂之一,不亞於徐州小沛的彭祖祠、青州的太公祠、豫州的白圭祠等等香火綿延祠堂。

  對於這些香火氣數的掬捧,當今天下除了已經作古的王老劍尊,也就江湖上的武帝童淵三教中人閻羅寥寥兩人而已。

  其他的不管是老一輩永壽之春國士龐德公黃承彥荀爽等人,佛門的蓮池大師大孚住持,道門的幾位掌教真人,還是熹平之春的這些後起之秀,全部都是借助一些特殊物件順勢而為。

  判官恰好在那一小撮順勢而為的行列,這處誘人程度堪比邊疆漢子見了胭脂評絕色的祠堂,怎能不讓他以身犯險的親自前來,再說了這裡是西壁壘腹地,又有進入天下第十的地公將軍張寶親自壓陣,能有什麽意外。

  好巧不巧的是,正好被另有圖謀的劉辯撞見了,這才有了那抹化不開的笑意,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呐。

  早已成驚弓之鳥的數百士大夫文人,剛才還在激昂慷慨的吟唱泰山大雪坪傳出幾首傳世名作,什麽一劍可當百萬師揮袖還驅萬萬軍的,本來是豪情萬丈的曠世奇作,從他們口中吟出卻有了一股子酸腐味道。

  這不自詡為大漢忠貞之士的他們,眼睜睜的看著一大幫虎背熊腰的黃巾力士衝進翟母進飯祠堂,大逆不道的論起石錘開始破壞打小便在這裡玩耍留下無數少年回憶的流簷飛瓦建築。

  一錘又一錘,遍地都是碎裂的瓦礫散落的泥土,不少士大夫文人忍不住小聲啜泣,因為這些黃巾亂賊敲碎的不僅僅是一座古意濃濃的祠堂,還有一些別的東西。

  青梅竹馬,祠堂的榕樹下與鄰家妹妹許下了稚嫩的海誓山盟。

  崢嶸少年,站在高祖神像前與兒時玩伴說出過豪言壯語。

  衣錦還鄉,父母宗族長輩在這裡擺下一桌桌筵席,面對別家宗族子弟臉上露出極大的自豪和光榮。

  有幾位年少士子雙眼一紅,忍不住拔出腰間的八面漢劍,抬頭望見四周披甲佩刀的黃巾精銳,霎時垂頭喪氣的偃旗息鼓。

  半柱香以後,整座建於數百年前承載了封丘無數風光興衰的翟母進飯祠堂只剩下幾根孤零零的紅漆斑駁圓柱,以及那兩尊擺放在廢墟正中央的塑像。

  由於去年擋住了太子成為地公將軍張寶面前大紅人的李大目,嗤笑的看著周遭以前高不可攀士大夫文人的如喪考妣表情,心裡那叫一個舒坦。

  曾經被這些世家望族子弟欺壓羞辱了不知多少次的他,一直想要親手斬下幾顆士大夫文人的頭顱,看看他們的血是不是和自己這些貧苦庶民一樣,苦於大良仙師的禁令不敢強行殺人,如今有了一個機會。

  李大目在數百士大夫文人驚世駭俗的目光下,一腳踹翻了高祖劉邦的塑像,踩在塑像的肩膀上,環首刀搭在了塑像的後頸,恥笑道:“你們不是天天吹噓自己有多麽的忠於漢室,怎麽現在成了啞巴了。”

  拿刀拍了拍高祖劉邦的腦袋,磕飛幾片碎渣道:“沒人說話我就可就要把劉邦斬首了, 斬了這個你們恨不得把心肝掏給他看的大漢王朝的老皇帝。”

  判官不管不顧,面無表情的著手收攏即將溢散的香火氣數。

  地公將軍張寶那張古井不波的臉容,閃過一抹極大的喜色,這一刀下去,斬斷可不是一尊塑像的腦袋那麽簡單,斬斷的是在場所有士大夫文人以及他們身後世家望族對於大漢的念想,到那時太平軍內部稀缺的文官也就有了著落。

  眼看心中的信仰即將被斬首,這些士大夫文人再是唯唯諾諾的膽小如鼠,不免竄出一股極大的火氣和熱血,剛要站起來拔劍相向,望見四周那一口口明晃晃的環首刀,只能牙齒‘咯咯’作響的閉上了雙眼。

  “豎子!”董昭對這座翟母進飯祠堂沒什麽感情,拆了也就拆了,可奉若神靈的高祖塑被踢到踩在腳下,觸及了他心中的禁臠,不顧身邊好友的強拉硬拽,憤然站了起來,撿起一塊路邊的石頭衝了過去:“無君無父的狗賊,我董昭與你勢不兩立!”

  鶴立雞群。

  圍了三四圈的黃巾精銳瞅著這個瘦了吧唧衣衫破舊的文人,竟像個沙場猛將見了殺父仇人似的衝了過去,頓時引發了一陣哄堂大笑。

  卻沒有一人覺的不倫不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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