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寒苦,土地貧瘠,除了莽蒼蒼的黃土山頭,便是乾涸的溝溝壑壑,西北最為昂貴的不是足金足赤的馬蹄金,也不是產自西蜀的蜀錦,而是中原地區最是常見的河川。
民風彪悍的西涼,經常為了一條深不過一掌寬不過一臂的小河,發生大規模械鬥,每年因為械鬥死亡的人數高達兩千人,造就了西涼地區多豪強少世家望族的怪誕境地。
隴西臨洮,一個與羌戎控弦之地相距不過百裡的縣城,卻建有一座極為突兀的簪纓府邸,越窯琉璃大瓦,漢白玉鎮宅石虎,當代書法大家師宜官題寫的牌匾……
邁入正門,取名為蘭雪廊的走廊九曲十八繞不必多說,桃樹、翠竹、紫藤等等在西涼黃土地無法存活的花木,根據江東茂樹曲池的特點遍植府邸。
單是這一項不知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從中原運來肥沃土壤,鋪滿這座佔地極廣的豪門府邸。
西涼缺水,而在這座府邸驚世駭俗的還存在一座碧波荷塘,岸邊栽種的並不是曼妙如少女的柳樹,而是一株株金菊白菊。
整個西涼有資格建造這麽一座可謂真是一寸土一寸金豪奢府邸的,毋庸置疑,唯有大將軍的虎韜義子西涼二十萬鐵騎的主人董卓。
董卓的出身並不煊赫只是一般的豪強家世,能有今天的一番成就,機緣是一方面,更多的在於他憑借左右馳射的勇武,一刀一槍的打下了這麽偌大一份家業。
飽經風沙刀槍磨礪的粗糲漢子董卓,自然是不愛什麽茂樹曲池疊山理水,他巴不得府邸改成校場,大擺武行。
之所以建造成這副聚石為山聚水為池的江東勝景,為的是附庸追隨他建功立業第一功臣女婿李儒的附庸風雅。
曾在文曲評高居前三,如今由於戲志才荀彧徐庶等稷下大才的接連出世,跌落第六的國士李儒,這麽多年來雖說手上沾染的鮮血無數,卻有一個極為陽春白雪的癖好,采菊養鵝。
這不身穿一襲殷紅如血大紅袍的李儒,品頭論足的采摘一株株含著露水的菊花,喂給身邊三四隻品相極佳的白鵝,倘若不是那一身無時無刻不散發的陰冷肅殺氣息,還真是頗有琴棋書畫詩酒花茶的江東名士風范。
荷塘邊正在吐水的錦鯉,突然間全部潛入了水底,似是被什麽水蟒大蛇給驚住了。
一位魁偉肥壯的披甲武將,龍驤虎步的走來。
“文優。”肥壯武將大手一揮,示意對方跟上自己,兩人一前一後的走向府邸內建造的一座很是破壞江東山水美感的點將台:“你看看這個。”
李儒從丈人手中接過一封八百裡加急密信,並沒有打開,而是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比預測中來的遲了。”
緊接著迅速問道:“丁原有沒有收到同樣的詔令。”
沙場氣息濃鬱到簡直自己就是一座沙場的董卓,點了點頭說道:“丁建陽應該也收到了義父的密信。”
不等丈人下達決定,自從辛酉之禍那年便預測會有這一天籌謀許久也等了好多年的李儒,忽然暢快的仰天大笑。
很沒有名士風度的笑了足足一盞茶功夫,臉上由於常年陰謀廟算積攢的陰霾,一掃而空,滿面紅光的說道:“天助我也。”
對於丈人脾性心知肚明的他,搶在丈人說話之前再次說道:“想必黃巾賊也給丈人送來了一封密信。”
得到肯定答覆的李儒,笑意更濃了,甚至有些志得意滿的癲狂:“自從光武帝中興在前漢帝都長安東面的雒陽稱帝,建立世人俗稱的東漢以來,外戚宦官霍亂朝綱一直存在。”
“尤其是上代皇帝桓帝與現在皇帝劉宏,先後出現了兩次黨錮之禍,簡直步入了一個你死我活的慘絕境地,被殺的士大夫多到了百人以上,就連八顧八及這些名滿天下的名士都有被株連的。”
“失去了士大夫的向心不說,現在的朝堂空前絕後的紊亂,再加上還有那些賣官鬻爵的貪官汙吏搜刮民脂民膏,民不聊生,這才有了黃巾起義的蒼天已死黃天當立的正統旗號。”
“呵,現在的漢室可以說是廟堂政治敗壞,地方上凋殘,東漢政權的崩壞已經到了一個不可挽救的地步。”
“雖說還有南方的黥字軍,幽州的鎮北將軍公孫瓚,丈人的二十萬西涼鐵騎,丁原的二十萬並州狼騎,足以輕松平定黃巾之亂。”
“關鍵是現在平不平定黃巾之亂已經不重要了,接連失去了士大夫向心和天下萬民民心的大漢,首在要務是整飭朝綱穩定民心。”
“呵。”再次冷笑一聲的李儒,看了一眼沉默不語的丈人,智珠在握:“丈人覺得誰有這個能力大刀闊斧的做出這一切,剿滅外戚黨宦黨。”
“皇帝?我們這位皇帝陛下還得依靠宦黨壓製外戚,打壓了宦黨等於是自挖牆腳自掘墳墓,至於覆滅外戚更不可能了。”
聽到覆滅外戚幾字,點將台上炸起一道磅礴殺氣,李儒勝券在握了:“恐怕丈人和丁原首先不會答應,說不定那位大漢第一殺神為了保護當年的胭脂評第一仙子何皇后,也會大不敬的起兵勤王。”
“必須殺,又不能殺,只能飲鴆止渴的放任宦官與外戚爭權,相當於不治標也不治本的慢性荼毒。”
丈人欲言又止,李儒輕輕搖頭道:“丈人想必要說大將軍會主動放棄爭權。”
“更不可能了,以大將軍對於太子的溺愛,就算豁出去一條老命也要幫助太子登上皇位,放棄爭權奪利可就等於放棄了太子的皇位。”
“絕無可能!”
“所以說現在的大漢已經陷入了一種無解的死結,而汝南袁氏弘農楊氏這些個頂尖世家望族由於黨錮之禍,已經對大漢徹底失望,如今風雲際會的時機來臨,難保不會出現異樣心思。”
李儒忽地閉口不言,咬了咬牙,義正辭嚴的說道:“不論誰奪得天下,為了收買士大夫的向心和天下萬民的民心,第一個要殺的就是就是大將軍和宦官。”
“與其把天下讓給這些屍位素餐的蛀蟲,還不如讓我們入主雒陽,這樣一來還能保住大將軍的一條命。”
李儒不論是遠見還是辯才,放在稷下學宮都是最為拔尖的那一撮人,這一番真知灼見的扭曲黑白,說動一些紅紫權貴老供奉也足夠了,更何況是董卓。
征戰沙場數十載始終身先士卒的董卓,臉色煞白,身軀搖晃,緊緊握著環首刀天人交戰,許久後,步履蹣跚的向點將台頂端走去。
距離台頂還有一個台階,步履鏗鏘。
登高望北,輕聲呢喃道:“建陽,你會怎麽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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