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燼,我要……嗯,名字。”
第十五天,一名八歲的小女孩,拉著寒燼衣角,仰著小臉說著。
寒燼有些意外。
村民們能說出天、地、樹、水等名詞之後,進展緩慢,近乎停滯,甚至也開始呈現出遺忘的趨勢。他們的領悟力和理解力似乎暫時隻能到達這個程度,再想提升,更多的是需要水磨工夫。
其實成果已經很不錯,這還要得益於村民們本身並沒有什麽系統化的語言文字,不然,會更加困難。
不過,人與人之間顯然是不同的。
這名小女孩,前十天扎在人群裡,在大家學習和接受的速度都很快的時候,普通得讓人留意不到。但現在,其他村民還在指物說詞,避免遺忘。這個小家夥展現了驚人的語言天賦,天天繞著寒燼聽他講話,在其他村民如聞天書的狀態下,她已經模模糊糊能聽懂寒燼要表達的意思,並且在耳濡目染中,已經能夠組織語言表達了。
僅僅十五天而已。
這就是天賦。
“嗯,選一個吧。”
寒燼用樹枝代筆,在地上接連寫下十幾個名字,邊寫邊念給小女孩聽,然後等著她去選擇。
“這個……”她伸出手指,笑著把目光停留在寒燼剛寫下的名字。
寒燼戳戳小女孩的鼻尖,微笑著逗弄:“為什麽要選這個?”
“嗯……好看,好聽。”
小女孩結結巴巴地張口,邊說著邊蹲下,伸出食指戳進土,學著寒燼的樣子,依著名字的筆畫,寫寫劃劃,很快,她也寫出來了這三個字:王瑜溪。
歪歪扭扭,不成樣子,但小女孩還是很開心:“說……怎麽說。”
“王瑜溪。”
寒燼摸摸她的頭,幫她捋著有些雜亂的頭髮,又說了一遍:“王瑜溪。”
“哼哼……”
她笑著跑開。
村子裡,她連蹦帶跳,用著他們的交流方式,見人就比劃著:“以後要叫我王瑜溪。”
“王……瑜溪?”村民們結結巴巴地說出來,這三個字對他們來說比較拗口,但語言畢竟已經接觸有些時日,勉強還是能說的出來。
“嗯!”小女孩很驕傲地點著頭。
村民們瞪著眼睛,一頭霧水:“不明白……什麽意思?”
“哎呀!”小女孩仰著臉,一邊比劃一邊說著:“不明白也沒關系,這樣叫就可以了。就像……那個是天,這個是地,這個是樹,那個是水……”
“然後,我是王瑜溪。”
遠古時代,語言還未完善,名字又從何談起。彼此稱呼基本是靠喊,而且村子也就這麽三十口人,大家臉熟,也很好區分。
今天,小女孩有了名字,然後用很通俗的解釋,把她的格調抬得高高在上,她自己都沒有注意到這一點。
“那個是天。”
“這個是地。”
“這個是樹。”
“那個是水。”
“然後,我是王瑜溪。”
“嗯,就是這個意思。”
小女孩仰著臉,混雜著咿呀的亂語和手勢,又說一遍。
村民完全怔住。
小女孩在他們的眼中,此刻仿佛是天地一般的存在。
他們的生活方式很原始,思維理念中也沒有什麽格調的概念,不過小女孩不經意地幾句話,讓這個概念逐漸清晰。原來人也可以像天、地、樹、水一樣,有稱呼,能區分開,如果他們也有自己的名字,
是不是也可以像天、地一樣,流傳很久,被人一樣記下? 心緒和想法被勾起,那麽,欲望就來了。
獨一無二這個高格調的屬性,在任何時代都通能吃。
“那我是……”虎皮壯漢也比劃著,咿呀著,用著他們的交流方式試圖找一個像王瑜溪這樣的稱呼,然後眉頭緊鎖,很久沒有出聲。
他想不出。
許多村民也同樣在嘗試,但最後都沉默下來。
如果寒燼沒有到來,或許他們可以隨著時間的發展一點點完善,或許再過很多年,在日益壯大的過程中也會衍生。但在這個階段,名字這個跨時代的東西突然出現在面前的時候,他們能夠理解,能夠接受,卻無法創造。
然後,在這種落差之下,他們心中衍生的一點點敬畏,順理成章。寒燼的形象,不聲不響間,悄然高大。
陸續有人來找寒燼。
對寒燼的態度,也變化很多。似是有些拘謹,不像往日裡那般。寒燼忍不住笑著,原來這個時代的人,也會有這樣隱藏不住的小情緒。
不多時,村民全部到齊,小女孩笑著站在最前面。
“他們也要……名字。”小女孩說話還是拗口,結結巴巴,但已經能簡單表達出想說的東西,這點,已經尤為難得。
其余三十四名村民,接連點頭。
能想象十二名壯漢帶著女子孩童,站在面前,拘謹的點頭,有些不好意思卻還滿懷期待的場景嗎?
有點反差萌。
“噗。”
寒燼失笑。
他真的沒想到,名字可以有這麽大的誘惑。
不過,現在還不太適合。畢竟,除小女孩外,其他人對語言的理解和記憶,連天、地、樹、水這幾個名詞還未記牢,若是再多上三十幾個名字,不記亂套是不太可能的。
循序漸進,才是正理。
“你們能聽懂我說的話嗎?能記住那些名詞嗎?”
“……”
“能聽懂、能說的時候,再來吧。”
寒燼笑著拒絕。
小女孩也笑著傳達寒燼的意思。
村民們也很識趣地走了。
但他們的眼神裡沒有懊惱,就連失落也僅僅佔據一小部分,更多的是期待。畢竟,寒燼已經許諾,學得會,就有名字。
有目標,有獎勵,有欲望,那麽動力自來。他們學習語言的積極性,從這一刻開始,瞬間提升了好幾個層級。在這個時代裡生存的人,骨子裡不缺韌勁。
他們都沒有注意到,不知不覺間,他們對寒燼的態度也不斷在變化。
寒燼失笑。
早知如此,他在教天、地、樹、水等名詞的時候,不如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帶著略顯自豪和張揚的表情與語氣,去跟他們說:“那個是天,這個是地,然後,我是寒燼。”
這個格調,一定能瞬間秒殺。
寒燼感歎著。
他突然間發現,這個村子最缺少東西,是前進的動力。
“這樣的話,我大概知道該怎麽做了。”
嘴角微微彎起,寒燼自信滿滿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