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秀才當了皇帝,弟兄們才能睡安穩覺。打大樵山見到秀才你的第一眼,我們就知道你是個重情重義之人,所以我們不擔心你會是另一個洪武皇帝,便是秀才真嫌我們這些老兄弟礙眼,我們也大可解甲歸田,不在你面前晃蕩說書的不是常說趙黑子杯酒釋兵權麽?到時,秀才你多給我們錢用,別人我不保證,反正我蔣禿子天天呆在秦淮河和那些青樓女子飲酒尋歡去,絕不上朝給你添麻煩。等玩膩了,就娶個老婆給我老蔣家傳宗接代去,免得我那死去的老爹半夜托夢罵我這個不孝子。”說完,蔣和失聲笑了起來,笑的很爽朗,很是真性情。他有些得意,覺得自己能和齊王殿下在這說秦淮河的娼妓,端的是很有面子的事。這要是秀才肯當皇帝,那千古之後,說不得又是一段佳話。他才不理會文人們怎麽看,他隻管自己活得是不是痛快,活得是不是自在。他做人的理念就是誰讓我不好過,我就讓誰過不好。
“秀才,我知道你煩我天天勸你當皇帝,你一心想做個大忠臣,可你想過沒有,千百年來這世人皆是以讀書為榮,以孔聖人弟子為傲,咱們這些大老粗在他們眼裡,不過是個夜壺,用到了就拿來尿上一泡,不用了,隨手丟進床底,甚至直接扔出去砸碎。所以,咱不能當這夜壺,咱得殺出條血路來,不能讓書呆子們把咱們握在手心,任意揉捏!這大明為啥會亡?不就是壞在讀書人手裡麽!這要還讓讀書人管事,我看這大明還要是完!”
郭雄哈哈笑了起來:“禿子這話算說到我心窩裡去了,秀才你帶著我們這幫兄弟把大明又給複了,從羅定起,咱們死了多少人?胡老大,秦兄弟,葛老五當初一起下山的還剩幾個?不就剩我們幾個了麽!要照我說,這定武朝就是咱們兄弟給保出來的,沒了咱們,他定武皇帝屁都不是!所以這管事的得是秀才,不能是他朱家人,也不能是那些讀書人!當然,我們兄弟是不能管事的,咱都是幫大老粗,叫咱殺人越貨咱在行,叫咱治天下,嘿,咱弟兄們也不往臉上貼金,這事,真乾不了。”
周士相也笑了起來,很久他沒有和這幫老兄弟聚在一起說心窩子話了,雖然他本意一直對於稱帝很是拒絕,但不得不說,蔣和他們的擔心還是有道理的。若自己真死了,也許他們的下場都會很慘,這不是以人力可以轉移,可以改變的。太平軍中,現在能有自己權威和號召力的沒有另一個,就是宋襄公也不能,而太平軍本就是一個大雜燴,是多方勢力重新組合的一個集團,一旦這個集團最強勢的人不在,集團內部必然會崩解分化成幾個不同的勢力,到時皇權和文官定然會將觸手伸進來,到最後,這些單純的漢子注定會死的很慘。中國幾千年的歷史已經告訴世人一切,玩陰謀詭計,武人從來不是文人的對手,而文人,在異族面前,他們天生就是軟骨頭。
都說異族畏威而不畏德,這些文人又何嘗不是呢。他們所學的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文貴武賤的思想在他們腦海中,在每一個漢人腦海中都是根深蒂固,這必然導致沒有強勢武人替武人代言,文人們定然會反攻倒算,變著法子抬高文官地位,貶低那些為國流血流汗的武人。最終,閹割掉王朝的血性,使王朝的政策變得務虛而不務實,導致漢王朝一次次被毀滅。
每一個重生的漢王朝,都是由武人所建,有血性的武人才是漢民族最大的財富,也是最寶貴的財富!
國家也好,民族也好,文明前進的動力是因為利益,
而不是道德和說教。沒有利益,這個國家,這個民族就是一譚死水,所有人都只是屍位素餐,隻想著自己利益,而不想著民族和國家的利益。
想要改變這一切,只有一個途徑,便是文武合流,文武不分。而文人所做的一切,一定程度上卻又是因為皇權有需要。周士相覺得自己若是稱了帝,自己可以改變這一切,但誰敢保證自己的後代不會因為皇權的需要,而推翻自己這位“太祖”所做的一切呢。就如洪武皇帝制定的國策,不也是被他的子孫推翻得一乾二淨嗎?現時,百姓們有哪個還敢將貪樁的官員綁縛進京嗎?
人亡政息,人走茶涼,這就是帝製的死循環。
周士相不想重走這條老路,但現實卻又逼得他必須考慮這個問題——如何才能最大程度保障隨自己一起打天下的這些老兄弟利益,如何才能保障自己死後,這大明朝不會重走老路。
葛義道:“秀才你別以為我們是在說假話,其實你應該很清楚,我們本就無大志我們能有今天,都是拜你所賜,如果沒有你,我們現在多半還窩在大樵山大碗吃酒,大碗吃肉,哪裡會做什麽侯伯。到了這一步,我們考慮的也不是什麽大志向,我們仍就隻考慮自身的利益,坦白說,我們不想死於非命。故而,只有你稱了帝,我們才能放下這擔心,到時你讓我們打誰,我們就打誰;你讓我們殺誰,我們就殺誰。你說老弟兄們不要管朝政,我們也不管,反正我們也不懂,只是你不能讓那幫文人來管咱們,那咱受不了這窩囊氣。”
“就是說,你們一定堅持要我稱帝了?”周士相暗歎一聲。
葛義斬釘截鐵道:“對,你當了皇帝,我們就踏實!你不當,我們這心裡就慌的很!”
王輔臣亦道:“大帥做天子,三軍無有不服。若有人敢反對,末將願為先驅,蕩平他們!”
“不管是滿韃子,還是晉王、延平,還是什麽朱由榔、吳三桂,只要大帥一聲令下,我等赴湯蹈火也要為大帥蕩平他們!”
葛義、鐵毅、蔣和他們不約而同起身跪在了周士相面前,齊聲道:“請大帥做天子!”
望著勸進的諸將,周士相煞是苦惱,既不願答應,又不忍拒絕,寒了他們心,不得已隻好道:“大明得國之正,史上絕無,朱家有功於漢人啊。”
鐵毅道:“學趙家善待朱家便是。”
“你們且起來,眼下不是說這事的時候,無論我是否稱帝,都要滅了滿韃子再說,我可不想成為第二個孫可望。”說完,周士相又道一句:“這明朝,不能亡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