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德翠樓給平了?
好大的口氣!
宋三娘和王五雖是懼怕殺人如麻的太平軍,可人家嚷的是要平了德翠樓,這不禁讓他們怒不可遏。太平軍再橫,他們東家也不是泥人做的,能在這秦淮河上做生意的,又哪沒有個靠山。此處又是天子腳下,便是他德翠樓做的再不對,也斷無就此平了的道理。這當真是沒有王法了嗎!
二人正惱著,院門就被一下砸開,隨即一群執刀的士兵如狼似虎的便衝了進來。
錦衣衛?
雖說南京叫清朝佔了十多年,可王五還是一眼就看出了那群士兵乃是皇帝親軍錦衣衛,因為他們身上那明豔的飛魚服實在是叫人太過熟悉。
那三個粗漢到底是什麽人,怎的能使動錦衣衛了?!
王五又驚又懼,剛才的怒火一下消失不見。在南京城混了這麽多年,什麽人能得罪,什麽人不能得罪,他哪裡不清楚。原以為那三個粗漢便真是太平軍的人,也不過是軍中校官,但能請動臨淮侯說和,賠些銀子,這事也能過去。實在不行便由東家出面,世上事好言好語,不給僧面給佛面,左右一幫軍中校官,得了好處又豈能不識好歹,這事自然能壓住。不曾想粗漢們竟然連皇帝親軍都給搬來了,這就讓王五一下沒了底氣。一條壯漢就那麽怔在那裡,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宋三娘眼生,她不過是個老鴇,又哪分得清親軍和普通士卒的區別,又如何知道這二者的性質。只是見王五在那發呆,半句話都不敢說,那幫兵丁又凶神惡煞,意識不妙,知道事情不好,這回怕是真惹上大麻煩了。柳子媚和一眾丫鬟也是被入院親軍嚇得花容失色,有幾個膽小的更是尖叫一聲,扭頭就跑。
隔壁青樓上那幫看熱鬧的客人見著一幫親軍入了德翠樓,知道厲害的忙將頭縮了回去,再也不敢跟先前一樣在那起哄叫喊了。懷中的姑娘也是一個個人精,見德翠樓那邊架勢不對,客人們又跟老鼠見了貓似的,也是嚇得一吐香舌,芳心直跳,旋即就是暗自竊喜,德翠樓惹了那麽大的麻煩,往後怕是在秦淮河立不住腳了,自家樓子的生意豈不是要更好了。
“砸,給我砸!”
蔣禿子憋著一肚子氣,大步入內,就要士卒們給他砸了這德翠樓泄怒。李瞎子和裘德也是嘟罵著入院,冷冷的望著那王五和宋三娘。
士兵們得了命令,哪個不賣力氣,頓時院中擺設便遭了殃,被砸得亂七八糟。德翠樓的一眾護院打手和夥計小廝們平日是橫,可在一幫大兵面前又哪個敢腦子發熱,就是王五和宋三娘這會也是嚇得一句話都說不出。柳子媚和一幫姐妹、丫鬟更是人人噤言,或捂口或捂心,在那身子發顫,兩腿發軟。那些先前躺在地上“傷重”的打手和夥計也是一個個不迭爬起,乖乖巧巧的躲到一邊,生怕叫大兵再給揍了。
“侯爺!”
“伯爺!”
周保國帶著一眾軍官恭敬的向前給蔣禿子、李瞎子行了禮。一聽這禿子和瞎子竟一個是侯爺,一個是伯爺,王五和宋三娘那臉更是白得磣人:原以為只是軍中校官,不想人家竟是侯爺伯爺,這可真正是捅著天窟窿了!
“小的有眼不識泰山,小的有眼不識泰山”
王五反應得快,“撲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這地上可是青石板磚,這雙膝如此用力著地,自然叫王五疼得厲害。可他只顧猛打自己耳光,拚命磕頭,那點痛卻是顧不得了。王五不這樣不行,太平軍的侯爺伯爺能是那幫剛剛起複的降清勳臣可比的?更不是他家東主能得罪的,
這要兩個爵爺鐵了心要他王五小命,只怕明年的今日就是他王五的祭日了。王五都這樣了,宋三娘哪還敢繼續站著,也跟著跪倒在地,哭請二位爵爺手下留情。蔣禿子卻是不理會這二人,隻叫人給他狠狠砸。他性子上來,也是不管事後大帥那裡會不會收拾他了。
李瞎子原本就想收拾這家黑樓,若不是蔣禿子死命拉著,早就砸開了。現在蔣禿子自個鬧起來,他就如那脫韁的野馬,天花老子也攔不住他了。要說殺人放火、打砸這等事,瞎子李還真是天性好為,要不是自個畢竟是個伯爺,只怕就親自上場砸上一通了。
“來人啊,把這幫龜孫子給拖到後面去,給我狠狠打!”
裘德見這前院沒什麽遮擋,怕叫人瞧著,便吩咐親軍的人將王王等人拖到後面收拾。
這麽多親軍在,對方又是侯爺伯爺,便是明知把自己拖到後院沒有好事,王五又哪敢反抗,只在那不住討饒。宋三娘也跟著討饒,甚至還往李瞎子那邊湊了湊,想著這伯爺先前對自己中意得很,說不得能饒過她。她也是做好等會使盡十八般手段討好這伯爺的念頭,不管這瞎伯爺有什麽嗜好,都是拚了身子養上半年也要讓他快活滿足。
“滾一邊去,我堂堂一個伯爺會嫖你這老鴇?”
李瞎子一臉厭惡,要說先前這媽媽確是讓他十分動心,但經這一出,那卻已然是厭惡無比了。
宋三娘討好獻身不成,竟是道:“奴家是自願服侍伯爺的,不要伯爺一分銀子,如何是嫖呢?”
“嗯?”
李瞎子一聽這話,覺得十分有理,他不樂意嫖這媽媽,可這媽媽要是主動服侍他,也不是不可以。正要應下,卻想起這媽媽剛才那幅嘴臉,端的是一口惡氣咽不下,氣極之下抬腳將這媽媽踹到一邊。
“哎吆!”
宋三娘一對飽滿雙峰被李瞎子硬踢了一下,疼得失聲叫了出來。柳子媚見狀,忙上前扶住宋三娘,也不知哪來的膽氣,對李瞎子怒道:“你們身為朝廷的侯爺伯爺,不去為國殺敵,卻來打砸青樓,欺負女人算得什麽英雄?你們就是幫土匪!”
一聽這話,蔣禿子樂了,嘿嘿道:“好叫柳大家知道,本侯可不是什麽英雄,本侯就是個土匪,想當年本侯可沒少打家劫舍,要那會碰見柳大家這般的可人,本侯也不會跟咱大帥下山乾買賣了。”
蔣禿子這樣說,李瞎子不樂意了,你蔣禿子當年乾過土匪,俺可沒做過。不過想想自己從前在綠營乾過的事和土匪也差不了多少,便硬生忍著沒吱聲。
柳子媚滯得一言不發,對方身為堂堂侯爺,卻自承土匪,她還有什麽話可說,又有什麽話能說。
“拖下去!”
李瞎子見著這媽媽和那王五心煩,揮手就讓拖下去。蔣禿子是存心要砸了這德翠樓,對柳子媚也是沒了胃口,根本不去正眼看她,隻叫周保國的人動手。前院後院到處砸,鬧得動靜極大,不過還好,沒將院子裡的一眾姑娘如何,也還有幾分人性在。
這邊蔣禿子和李瞎子氣鼓鼓的看著拆樓,卻有順天知府王天林求見。
順天府是年後才設的衙門,這王天林是無錫縣人,崇禎四年進士出身,曾做過揚州知府。弘光年間得錢謙益引入朝堂,後來清軍南下,弘光倒台,他沒有降清,而是回了家鄉。因為這些年曾私下出資秘密反清,所以錢謙益向定武帝推薦其任順天知府。
親軍圍了德翠樓打砸,這麽大的事,身為順天府,王天林自是早早知道,不過他卻是機靈的很,不敢來過問此事,因為三山街發生的那些事他早一個時辰前就知道了。
原是要家事國事天下事,事事不入耳,免得給自家惹麻煩的王天林,卻是架不過自家親家的苦請,硬著頭皮來做和事佬了。
王天林的親家就是德翠樓的東主杜九德。杜家自洪熙年間就開始在江南行商,傳承至今,家中子弟也多以行商為生,算是錢香門弟了。要說在江南,杜家也許排不上號,可在南京城,他杜家卻是有很大影響力的。別的不說,僅是他家在南京左近的田莊就達數萬畝,城中商鋪也多達數十家,除此以外,江南各地都有他杜家的產業,據說在北直隸都有他家的生意。
家底到了這般程度,杜家的地位自然是水漲船高,從前江寧布政使朱國治就和杜九德私交甚好。太平軍光複南京城後,除了屠了滿城,對南京城內的士紳富戶倒也沒有侵犯,一切依如從前。和過往一樣,杜九德對於定武朝的新貴們也是刻意拉攏,不過軍中的人他沒有門路結交,只能和那些文官們打交道,多奉上孝敬,以為這些官員們能夠庇護他杜家的產業。親家王天林得太傅錢謙益保舉出任順天知府,這中間杜九德自然也是使了力的。
也真是在家好好的,禍事天上降。聞聽自家產業德翠樓竟叫人給堵了後,杜九德自是大怒,不過也未放在心上。德翠樓有王五震著,還養了一幫子人,有什麽事擺不平。等聽說又有錦衣親軍圍了樓子,這一下卻是坐不住了。不管德翠樓到底發生什麽事,杜九德首先想的就是請親家王天林出面,把這事和過去。他是生意人,官場上再有人脈,也不可能真要親軍的人過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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