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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府休寧松羅山下,一條火龍沿著蜿蜒的山道向著東方飛速遊動著。
“快,再快一點!”
“跑得動的給我跑,跑不動的到道邊去等收容,別堵著後邊隊伍的路!”
“弟兄們再加一把緊,到了前頭的屯溪就能歇腳了!”
“......”
第一鎮丙旅的百戶范大安的嗓子早已喊得啞了,當年因為聽說新會城中空著很多房子沒人住便從鄉下進城想撿便宜的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如今竟然成了太平軍的百戶。回想當年趴在城牆上看著那幫從圭峰山中如野人般殺出來的太平軍,和同伴擔心自己會被城中清軍做軍糧的范大安恍若隔世。
聽百戶說到了前面的屯溪就能歇腳,士兵們一下有了盼頭,盡管他們跑得已經上氣不接下氣,跑的腳板底子生疼,可還是強打起精神,使出吃奶的力氣往前方疾行,為的就是能夠歇上那麽一兩個時辰。
隊伍中,一個總旗模樣的軍官不時和周圍的士兵說些笑話,卻大多是葷段子,聽的士兵們轟聲笑著。范大安不用回頭,也知道那說葷段子的家夥是誰,不過他卻沒有去製止的意思,因為這些葷段子確是能叫人提氣。弟兄們從江西景德鎮一路疾行東進,聽說到南京城下要走八九百裡路,大帥卻隻給十天時間,算下來每日都得行軍八九十裡,這等強度便是一直重視訓練長途拉練的太平軍也是吃不消,況那些反正兵和降兵呢。
范大安知道,這兩天那些反正兵還能撐得下來,可再走一兩天,恐怕掉隊的就多了,就是他手下的老太平也將出現掉隊的,畢竟這等急行軍不是單靠毅力,單靠咬牙堅持就能完成的。士兵們真跑不動了,你就是拿刀架他們脖子也沒用!
好在出發前,鎮指揮所已經專門成立了收容隊,將各部分成了一線和二線兵。一線兵就是能跟上趟跑到南京的,二線兵就是掉隊被收容的。這樣就不用擔心士兵掉隊和部隊失去聯系,沒人組織指揮他們。
“范老哥,老弟我手下的兵還算不錯吧,老哥還看得上?”
那不斷說葷段子為士兵打氣的總旗快跑幾步,奔到了范大安身邊。這人是原江西綠營把總李錦昇,是明朝世代軍戶出身,手底下的本事很是平庸,不過為人卻好吹牛皮。當日聞聽太平軍從廣東殺來時,這李錦昇便對手下兵揚言要把“賊秀才”生擒活捉,讓大清皇帝給他封公封侯,不想太平軍一來,他就舉旗“反正”了。眼下連同他手下的幾十個兵被編在范大安這一衛,得了個總旗的差遣。這次全軍輕裝疾行東進,范大安他們也被帶上了,一路上表現的還不錯,至少這會沒聽他們有牢騷怪話,一個個都在咬牙堅持,似是想證明自己不是太平軍口中的什麽綠營草包。
對李錦昇這個老兵油子,范大安沒好氣與他說話,哼了一聲:“這才哪到哪?是驢子是騾子都得拉出來溜,再過兩天你看吧,到時掉隊還是好事,別他娘的全偷跑了。”
“老哥這是瞧不上兄弟我?別的不說,這練兵兄弟可沒說的,祖上可是正兒八經的大明軍戶,家中留下來的兵書多了去。”
李錦昇很不服氣,他打不過太平軍不假,可手底下的兵卻不是慫蛋,他可真是按祖上留下的兵法訓過的!這兩天手下兄弟也給他漲面子的很,沒一個叫苦的,哪個不是鐵骨錚錚的大老爺們,怎的百戶他就是看不上呢!
范大安瞪了李錦昇一眼,罵道:“行了,少在這和老子吹牛!到後面看著些,別你手下的兵真他娘的跑了!”
“他們敢!真要給我丟了人,我拿刀剁了他們!”
話是這麽說,可李錦昇還是乖乖的回到後面去,吹牛歸吹牛,自己手下兵的真實斤兩,他還是清楚的。
.......
屯溪,早已布滿篝火,軍帥府的一幫參謀早早就在這裡劃定了各鎮營地。各鎮指揮所也派人在這裡負責,保證先後趕到的士兵們能夠有條不紊,不致發生混亂。
劉邦棟,字扶梁,河南開封府鄭州人士,其三祖父是個挺出名的大人物,乃是先後參加過萬歷三大征,最後戰死在薩爾滸的太子少保,萬歷以來第一悍將劉綎。
劉邦棟自個有秀才功名,崇禎年中原大亂,他投筆從戎,輾轉反側投到了黃得功帳下,升至千總。黃得功敗亡後跟著上官降了李成棟,跟著李成棟從北方一路殺到廣東,後來又跟隨李成棟反清,失敗後隻好落草為寇,後來聞聽香山的太平軍佔了廣州城,便和手下兄弟一起來投奔太平軍,被編到第一鎮。這人經歷和太平軍的早期首領胡全倒是有些相似。
劉邦棟參加了潮惠大戰,因作戰勇猛並砍了三個滿蒙韃子,積功升至第一縝甲旅甲營丙衛的衛尉。眼下他正和安軍使盧義在忙著督促火兵生火做飯,以確保士兵們都有熱飯吃,都有熱水燙腳。
不一會,熱水被燒好,夥兵們敲打銅盆,從車上抬下一個個大木桶,然後將熱水倒進去一個個的抬到那些疲倦不堪,倒在地上和衣就睡的士兵面前。盡管眼皮子已經睜不開,身子骨都乏力,可士兵們還是掙扎著起來將腳放在木桶中燙洗。安軍使盧義還特意一個個的問過去,發現有士兵腳上起泡,便蹲下來拿鎮替他們放掉,然後由隨軍郎中替他們裹上紗布,確保他們的腳不會被磨爛。
營裡的傳令兵過來通知劉邦棟到營裡軍議,衛裡的事便由盧義和副營尉負責。盧義自己也累得不輕,他原是香山城中一家米行的夥計,太平軍攻入香山後他報名參加了太平軍,因為識字一開始就被放在營裡做直屬兵,後來被下放做小旗,如今擔任安軍使一職。
盧義算是太平軍最早期的一批安軍使,因此得已參加了軍帥府在廣州兵備講習所舉辦的安軍使訓練課程,盧義記得很清楚,當時潮惠大戰剛結束,而他們這批安軍使也馬上要結業返回各部隊時,大帥周士相卻突然出現在他們面前,為他們上了最後一課。
那節課,大帥沒有和他們講安軍使的具體職事,因為這些之前他們都已學習過。
年輕的大帥在那節課上只在板上寫下六個大字——“胡無人,漢道昌”。
之後大帥在前面三個字上重重圈了一筆,告訴盧義他們,這就是太平軍現在及將來要做的事,而盧義他們這些安軍使最大的職責便是告訴士兵們,如何做到這三個字,又為何要做!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