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萌山下火光星星點點,有如繁星,一條火龍從宋家窩樓前直向北方的夜空遊來。火龍前,是苦爹喊娘的清兵。
敗的實在是太慘了,明軍不知道有多少,後隊三千多清軍連同炮隊就這麽全軍覆沒了。無數的敗兵丟棄了手中的兵器,解開了身上的盔甲,隻為能夠讓自己跑的更快。敗兵們一群群的四散逃跑著,有往東面跑的,也有往山上跑的,更有往回跑的,而最多的卻是往北面跑。
北面,清軍的前鋒大隊正和明軍廝殺著,而中軍那裡,篝火一堆堆的燒著。這些篝火本是清軍為了照明所堆,現在,卻成了那些敗兵求生的希望所在。敗兵們無一不是一個念頭:前方仍有大軍在,只要逃到那裡,就能活命。
徐天佑一馬當先,身後隻跟著十來個親衛。在他們的身後,緊緊吊著一支尾巴,卻是數百已經跑得快喘不過氣來的桂林兵。佟正梁沒有往北邊跑,而是向東跑。只是,他忘記了東邊是柳江。又或許實在太黑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往哪裡跑。
不過半柱香時間,後隊三千多人馬就這麽崩潰了,全節驚愕的說不出話來,他立在馬上的身影在火光的映射下無比高大,但那高大的身影此時卻在微微顫抖著。
陸三香望著南邊玉萌山下的臉色無比蒼白,他看到了正向這裡狂奔而來的徐天佑,也看到了那條正向此處遊過來的火龍。
他喃喃的道:“敗了?”
目光,難以置信。
南邊動靜太大,剛才那聲炸膛的炮響方圓十裡地都能聽的一清二楚。
炮聲讓趙自強心中一突,探頭向南邊看去,耳朵裡清楚傳來的喊殺聲讓他表情從先前的凝重瞬間變成狂喜之態。
“於世忠?”
盧光祖的身子也在發顫,相對於全節的顫抖不同,他的發顫是因為激動,恍若溺水之人突然看到岸上伸來的長竹子般激動。
“弟兄們,清狗叫咱丙旅打了埋伏,他們敗了!”
也不管南邊傳來的喊殺聲是否是於世忠的丙旅所為,李國安先入為住的就大聲吼了起來。那邊胡明義也抓住了清軍停頓的瞬間,指使親兵旅衛大喊清軍敗了。
一聽友軍打了清軍後隊的埋伏,正在苦苦支撐的第五鎮官兵立時就如打了雞血般,而清軍那邊,卻陷入迷茫和不知所措。聽到明軍喊他們敗了,很多清兵都停止了廝殺,齊身轉頭朝後方看去,視線中,後隊確是不對勁。耳畔中傳來的喊殺聲和銃聲也不是假的,難道明軍真的打了咱們埋伏?咱們敗了?!
耿聚賢牙關緊咬,不發一言,手底下動作更快,砍殺的力度更大,然而他現在想的不是盡快擊潰當面的明軍步隊,而是想著趕緊撤出去。戰場上想活命,勇敢固然重要,可見機行事同樣也不可缺少。
曹榮雖年輕,可也不傻,副都統大人這般作為,士卒們看在眼裡隻道副都統大人身先士卒,可他只看了一眼就察覺副都統大人打的什麽主意。他不動聲色的格開明軍一杆剌過來的長矛,反手一刀將那長矛削斷,然後猛的一勒韁繩,座騎頓時發出嘶鳴一聲,爾後馬頭順著韁繩的用力方向兜了個頭。調轉馬頭後,曹榮雙腿猛一用力,座騎便向後方疾奔而去。
清軍騎兵的率先撤退讓左翼副將劉得勝大罵,大罵的同時心也在發寒,因為他不清楚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
未知,是人類最大的恐懼來源。
北面的清軍到現在為止,也不知道南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而那些知道南邊出現明軍伏兵的清兵,也不知道伏擊他們的明軍究竟有多少,他們只看到了南邊的敗兵正大嚎大叫的往他們這裡逃奔而來,而原先離得尚遠的明軍銃聲也是越來越近。
“全鎮,怎麽辦?”
陸三香的牙齒在微微打顫,才剃不久的光腦杓上竟然滲出了汗。二月天,又是夜晚,陸總兵頭上卻滲了汗,可想他現在有多麽緊張和害怕。
降軍總兵周國定也打馬跑了過來,敵情不明,他不知道是應該帶兵去南邊攔截明軍伏兵,還是帶兵去衝垮北面的明軍,然後回過頭來對付南邊過來的明軍。又或者是趕緊撤,所以他來找全節。
全節手下的一乾將領都聚了過來,人人神情慌張,後隊被伏這個事實讓他們都是沒了分寸。倘若是白天還好,被伏就被伏,該調兵就調兵,該反擊就反擊,可眼下這一片烏黑的,誰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明軍又來了多少兵馬,所以他們壓根不知道現在應該如何做。
站在一堆堆篝火旁的清兵,這會也大多都是變了臉色,膽大的強自鎮定,膽小的卻不斷掃視周圍,似乎是在盤算等會往哪跑。
北邊,發現清軍騎兵要跑,李國安忙下令攔截,但清軍騎兵突然後撤,使得甲旅也是一時沒有提防,最終隻留下了數十具清軍屍體,其余清兵安然從甲旅陣中突了出去。
騎兵是跑了,可那些步兵沒法跑。胡明義見清軍士兵不振,軍心大亂,計上心來,喊叫著命令部下扔掉火把,結果明軍陣中突然一片黑暗,拿著火把的清軍一下成了明軍的活靶子。
對面突然暗下來,自家的騎兵又跑了,後隊那邊又情況不明,饒是清軍剛才殺的人仰馬翻,這會也是膽氣全無。扔掉了火把的明軍在陣中將一杆杆投槍往清軍陣中剌去,甚至於有的明軍將手中的長矛也當投槍剌向清軍。
拿火銃的明軍士兵更是借著黑暗悄然上前,對著那些被火光照明位置的清軍就是一銃,然後在對方沒有反應過來時就退了下去。清軍的箭枝到處飛射著,卻再也沒有了準頭。人心驚慌的清兵現在更多的是出於本能將手中的武器射拋、砸向對面。
趙自強下令拿出了壓箱底的手段轟天雷。
一百多顆被趙自強當作寶貝留作最後殺敵手段的轟天雷被鎮衛親兵們點著之後扔進了清軍陣中,一聲接一聲的爆炸聲中,清兵一片片的被炸到,雖然轟天雷爆炸所產生的鐵片和鉛丸並不足以射殺一個大活人,但卻可以讓清兵受傷。不斷有清兵捂著眼睛和脖子,或是捂著臉蹲倒在地。清軍實在是受不了,左翼副將劉得勝壓不住陣腳,只能下令後撤,試圖擺脫和明軍的接觸與中軍會合。漢軍參領齊萬年倒也不慌,不像耿聚賢一樣不顧步兵死活就跑,他一邊下令親衛去鎮壓潰逃的士兵,一邊指揮還能保持陣列的士兵和劉得勝同進同退。
盧光祖見清軍竟然還沒有崩潰,和趙自強說了聲後,便帶騎兵隊從夜色中脫離本陣,兜到了清軍步陣右翼。魏忠他們一人一顆轟天雷,借著戰馬居高臨下的將轟天雷不斷拋到清軍陣中,結果清軍大亂,士兵們為了躲避轟天雷,再也不受控制的往後方狂奔。
趙自強見清軍步兵終於大亂,狂喜之下立即命令全鎮突擊,務必將清軍徹底擊潰。
劉得勝和齊萬年所部大亂之時,全節的中軍也亂了,這倒不是因為敗兵衝亂了清軍,而是明軍將繳獲的火炮用馬拉了過來,然後對著清軍開始了炮擊。
面對數千清軍聚集的中軍大隊,於世忠沒有下令就此進攻,而是命令炮擊。
於世忠只要一個亂,只要清軍亂了,那不用明軍動手,黑夜就會讓他們崩潰。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