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和尚可喜之間從來就沒有過上下級關系,早在崇禎六年時為廣鹿島副將的尚可喜就已率部降金,而此時洪承疇正以陝西三邊總督的身份指揮明軍對闖王高迎祥的圍剿戰事。一個廣鹿島副將,一個三邊總督,二人身份差了十萬八千裡,距離也是差了十萬八千裡,自然談不上有什麽交結。
尚可喜降金後,其部被洪太賜名“天助兵”,本人也被授予總兵官,隸漢軍鑲藍旗。崇禎九年洪太改“金”為“清”後,封尚可喜為智順王,命其隨他征討朝鮮。在此期間,尚可喜和正在關內指揮圍剿流寇的洪承疇之間也從未有過任何聯系,二人之間大抵也只是知道對方的存在而矣。直至崇禎十五年松錦戰事爆,尚可喜和洪承疇才第一次生聯系,這場大戰也是二人之間唯一交手的一場戰事。
松錦大戰以明軍全軍覆沒,主帥洪承疇降清落幕。降清後的洪承疇雖極得洪太重視,但終洪太一朝,除谘詢外,也沒有任以官職。如此身份和待遇,自然不及貴為智順王的尚可喜,更別提二人之間會有什麽隸屬關系了。
洪承疇的命運在清軍入關後生重大轉變,出於以漢製漢的考慮,多爾袞一反其兄對洪承疇表面信重,內心卻無比警惕的態度,對洪承疇十分器重,以洪承疇仕明時的原職銜任命他為太子太保、兵部尚書兼都察院右都禦史,入內院佐理軍務,授秘書院大學士,使其成為清廷位漢人宰相。
順治二年,清豫親王多鐸率師攻佔南京,結果卻因 “剃頭令”激起江南明朝百姓的激烈反抗,危難之中,多爾袞忙派洪承疇取代多鐸,敕賜便宜行事。 順治四年,洪承疇因父喪。回鄉守製。次年四月又奉召返京,再次入內院佐理機務。多爾袞對其慰勞備至,寵信有加,一連數日召見垂詢各省應興應革之事。所有建議,無不采納。多爾滾死後,順治十年,因南方明朝永歷政權聯合大西軍余部共同抗清,清軍在湖南戰場接連大敗。為挽救敗局,順治急命洪承疇出任五省經略,全權負責南方戰事直至如今。
和洪承疇在清軍入關後一直為清廷在各處效命不同的是,尚可喜只在順治元年率所部入關歸豫親王多鐸指揮南下追擊李自成部,兵至湖北鄂州後又回師遼東海州。這一回遼東就是四年,直到順治六年同樣因為南方戰事反覆,滿州八旗兵力不夠調用,清廷這才不得不再次重用已歸遼的漢人三順王,改封尚可喜為平南王,命其率部直撲廣東。順治七年。尚可喜聯同耿繼茂一同攻佔廣州,隨後便坐鎮廣州直至如今。
清廷委任洪承疇為五省經略,這五省指的是湖廣、廣東、廣西、雲南、貴州,在名義上尚可喜和耿繼茂雖然都是藩王,但在戰事上卻仍需聽從五省經略的統一安排。不過順治不知從何考慮,又另頒一道旨意於廣東,旨意上說“廣東賊勢複潰,地方漸平,且去湖南甚遠,應專任兩王與該督撫料理”。
這道旨意實際上變相的將洪承疇的五省經略改成了四省經略。憑這道旨意,尚可喜、耿繼茂乃至李率泰都可以不去理會洪承疇獨自行事,只需事後通知一聲就可。有這道旨意在,洪承疇也插手不了廣東軍政。更休提由他洪老督師統一指揮作戰了。
沒了節製廣東兩藩王的權力,洪承疇也只能以私人名義往廣東來這封書信,信中用詞用句也都一一斟酌過,絕無半點托大之意。
班志富之所以還稱洪承疇為“老督師”,多半也是因為前明舊事,畢竟洪承疇在崇禎朝官聲赫赫。哪怕他們這些人比洪承疇早投“名主”多年,也斷然不敢就此生了輕視之心。另外還有很重要的一點,那就是在這道授予廣東兩王專任地方之事旨意出前,洪承疇已擔任名義上的節製經略一年多了。這一年多時間或許不長,洪承疇也沒有在這一年多時間內對廣東二王下過任何命令,但在講究規矩的官面上而言,不論現在兩王是否歸洪承疇節製,他這老督師都是當定了的。哪怕日後尚可喜和耿繼茂見到洪承疇本人,以王爺之尊還是要稱呼對方一聲“老督師”的,沒法子,規矩就是規矩,壞不得。
“洪老兒自個不上,反叫本王西進,他這算盤打得也是精。”
尚可喜可沒有班志富對洪承疇這般客氣,他甚至懶得在親信面前對洪承疇有任何尊敬,因為他一直認為洪承疇這個敗軍之帥沒有什麽了不起,要真了不起也不會在松錦時敗得一塌糊塗了。說到底,洪老兒這些年的威風不過是建立在當年他所圍剿的流寇身上,而那幫子流寇算得什麽兵馬,兩爛柿子放一起比比誰更爛而矣。真算佩服的人,李定國比洪老兒強得多,哪怕孫可望都比這沽名釣譽的老兒強!
年近六旬的尚可喜身子骨依舊硬朗,說出話來也是中氣十足,他拍了拍桌上的信,冷笑一聲,道:“皇上的旨意要他洪老兒再觀望觀望,對咱們這邊也沒提什麽,可他洪老兒倒好,卻想著要本王給他探探虛實,哼,這虛實真這麽好探的麽?探出是實倒罷了,若是虛的怎麽辦?”
“王爺的意思是不西進?”班志富若有所思。
尚可喜搖了搖頭,道:“孫、李二賊若真內訌,這天賜良機如何能不利用?”
“王爺的意思是?”
班志富有些摸不透平南王的心思了,這剛說虛實不好探,轉眼卻又這般說,卻不知王爺心中到底作何想。
“往西邊還是要去的,不過嘛卻不能大張旗鼓去,先派點兵去高州探探,若李定國真和孫可望內訌,他定不會留多少兵馬在高州,反之…”說到這,尚可喜沒再說下去,班志富知他說什麽,點了點頭,卻見平南王的眉頭已皺了起來。
班志富見狀,忙道:“王爺不必擔心,依我看,孫李二賊定是內訌了,否則新會這邊這麽大動靜,何以高州明軍未有東進跡象呢。”
“但願如此吧。”
尚可喜也是行伍多年之人,如何不知道高州明軍這幾月來的確有點不對,之前還不知道
為何李定國不趁勢東進,現在看來,怕南明真是後院起火了。
“虛也好,實也好,必須早點解決新會的太平軍,要不然,這釘子遲早會把咱們扎個頭破血流。”
說到這,尚可喜起身踱了兩步,吩咐班志富:“你明日往新會再去一趟,把本家兵調回來,另外讓之信沉住氣,我這邊還能等上一兩月,叫他不必著急,已經圍了幾月了,也不在乎再多圍上一兩月。本王就不信新會城中的賊兵還真是鐵打的!餓也要餓死他們!”
班志富應聲後又不解問道:“王爺為何要調本家兵?”
尚可喜輕笑一聲:“既已決定去探探李定國的底,那就是真的探探,讓本家兵去,探得好了正好一舉拿下高州,等之信解決了太平軍,便叫他率軍直奔高州,到那時本王把耿家小子叫上一塊西進,殺李定國個措手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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