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綠營攻城死傷慘重,後方清軍營中卻是鴉雀無聲,既無收兵鳴金聲,也無調兵增援的動作,隻傳令的騎兵進進出出。
在付出近半傷亡後,廣州綠營終是抵近新會城牆,這次營兵終是不懼城上火炮,但城上不時砸落的石頭卻是比那炮子更叫人恐懼。
炮子砸著,屍身分裂,終歸還有個樣子,那石塊落下,卻是連著腦袋一塊給砸扁,和著地上的爛泥血水作成一團,連個樣子都看不出,紅的白的黑的,粘乎乎的,看著好不磣人。
廣州綠營采取的是典型古代攻城法,他們奮勇抵近城牆,將無數雲梯搭在牆上,攀城的營兵人踩人往上爬。城門洞子那邊,砸爛了十幾具盾車後,終是有兩輛盾車冒死鑽了進去,然後用力向城門撞去,直撞得城門後堵死的石塊不住滑落。
火炮停止了轟鳴聲,守城到了關鍵時候。城牆上每個垛口都有太平軍士兵用長長的矛槍向下剌去。
營兵的箭手在抵近城牆下後終是有了用武之地,他們中的箭術高者對著垛口瞄準,十箭能有九箭射中。箭術不高的則是斜拉長弓,射出的箭枝或是落在城牆上,或是越過牆頭掉到城中。
營兵的箭射得極刁,極準,使得太平軍竟是不敢在探頭下看,一時之間城上壓力陡增。
南側有十幾架雲梯上已是爬滿營兵,爬得最高的離垛口都不到一人遠,見狀,上面的小旗官急叫一聲,頓時幾個太平軍士兵一聲喊,一齊用力拽動手上的鐵鏈將那鍋熬得滾濺的“金汁”吊到了垛口上方。然後一齊松手。
“噗哧!”
熱油從高處灑下,頓時燙得下方的清軍鬼哭狼嚎,當其衝的幾個營兵那臉都叫燙胡了。黑黑之中泛著血紅之色,哪裡還有臉的模樣。分明就是骷髏。
下方的營兵倒沒這麽慘,可哪個不是被燙得哇哇叫,有披了雙甲的還好些,頂多是叫熱油燙著頭皮,運氣不好的叫油鑽進肚子,“嗞”的一聲鑽心痛,伸手想去摸,一摸卻更疼。燙得嚴重的直接是一抹一層肉。
沒披甲的營兵則是那個慘,人沒被燙死,可全身上下卻是大范圍的燙傷,一眼瞅去沒一處好的。那金汁可不光是熱油,還有大糞,臭不可聞,內中更是毒菌無數。燙傷是小事,傷口進了菌卻是大事,不死也得廢。
城上太平軍抵抗堅強,不時有人中箭從城上躍下。清軍的雲梯也是倒了一架又搭一架,城上城下都是殺紅了眼,誰也不肯退一步。城門早被周士相下令堵死。因此任清軍的盾車使勁砸門,那門也是紋絲不動,倒是後面的石堆被震塌幾次,但隨即就被青壯又給堵上。
被太平軍強征的新會青壯這會和太平軍已是一根繩上的螞蚱,清軍一旦破城,他們的命運可想而知,加之戰前周士相令宋襄公將清軍守新會時的種種慘事告訴青壯,又將清軍破城多屠城一說,這幫大多本不是新會人的青壯自然沒得選擇。唯有硬著頭皮死撐到底了。
清軍俘虜們這會卻是心思蠢動,但太平軍看得極嚴。竟是不顧城上兵力不足,愣是分出人手專門監管他們。故而他們就是想有異動,也要先掂量手無寸鐵的自個能不能跑得過身後的刀手。
金汁一鍋鍋的往下倒,石頭一塊塊的往下砸,石灰一把把的往下撒,凡是能殺傷清軍的東西太平軍都備上了,最後則是整根整根的檑木往下拋。
那檑木又長又粗,順著城牆往下拋,一根至少能順帶四五架雲梯。雲梯上的清軍避讓不及的直接給砸下去,眼尖手快的也沒地方可躲,只能提前一秒自己從雲梯上跳下。
戰鬥進行到此刻,已是近半個時辰,但除了城下亂作一團還在試圖攀城的營兵外,城上無一處能看見清軍身影。
營兵攻勢甚猛,但總有力竭一刻,太平軍這邊除了挨冷箭的,傷亡倒也不是太大,隨機待命的近衛營都沒有調上來,戰局是有利太平軍的。
周士相一直在觀察對面清軍大營,判斷清軍主力什麽時候上來,但看來看去,也沒有現清軍有全軍進攻的跡象,心下不由疑惑,不明白尚可喜為何不一鼓作氣奪城,反而任由這些綠營徒死城下。
對面清軍營中,也有人在拿著千裡鏡觀察城中,觀察的人正是平南王世子尚之信。從下令綠營進攻那刻起,他便時刻在注意戰局形勢,待看到綠營衝進城下這麽長時間也沒能攀上城頭,他搖了搖頭,將千裡鏡遞給邊上的戈什哈,然後對班志富道:“這太平軍看來比其他的明軍要強,守將也有膽色,看城頭上動靜竟也不亂,看來林善志是拿不下新會了。”
“叫林善志督兵上去本是試探,能拿下再好不過,拿不下也無關緊要,待圍上他們幾天,等王爺親來,城中必有怕死之輩,到時裡應外合,新會不破也破。”
破城之戰,班志富打在遼東起就參加過無數起,對裡應外合這招屢試不爽,當下太平軍守得雖強,可再強能強得過當年的大明遼鎮?那遼鎮邊兵何等精銳, 可到頭下場又如何,那一座吹得無比堅固的城池又是怎麽破的?這世上堅城其實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各處情報已匯集過來,這太平軍不過孤軍一支,兵馬不過萬,如此單薄兵力困守孤城,結局早已注定,隻消圍上一段時間,城中自有貪生怕死之輩獻城。
班志富見林善志久攻不下,傷亡太大,不由問道:“殿下,是不是下令收兵?”
“再看一會吧。”尚之信可不在意這些綠營兵的死傷,“我倒要看看這守將還有什麽手段未施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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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攻不下,上千人擠在城下好像魚肉一樣被城上宰殺,時間一久,營兵也不是鐵打的,有人開始試圖往後跑,可卻都被後面的軍官砍殺。
林善志也紅了眼,本是想在世子殿下面前顯露一手,可誰曾想這太平軍當真是難打,仗打到現在,己方竟然損失過半。雖然損失的都是廣州府下各縣營兵,自己的嫡系兵馬沒怎麽損失,可這面子也掉得太大,回頭怎麽跟世子殿下說,先前自己可是拍著胸脯說一舉破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