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之奇離開了廣州,走時周士相親自出城相送,但這位大學士是否真願意助他向永歷討封親王,又是否真的相信他,周士相卻是心中沒底。
郭之奇走之前要求見耿繼茂和李率泰,周士相答應了。被軟禁多日的耿繼茂聽說永歷朝廷的欽差、大學士郭之奇要見自己,激動得險些哭出來。
郭之奇和耿繼茂見面時並未讓周士相的人在場,以致周士相不知耿繼茂與郭之奇說了什麽。見李率泰時,郭之奇倒是允許周士相的人在場,不過二人並未說些什麽。
郭之奇欲勸降李率泰,李率泰執意不從,苦口婆心之後,郭之奇只能帶著遺憾離開,自始至終郭大學士都沒有對清朝這位兩廣總督有過任何指責和唾罵。
這讓周士相很是奇怪,耿繼茂雖然也是歸降,但畢竟明面上自己替他報的是反正,不出意外,永歷朝廷必須冊封這位反正來歸的“靖南王”為大明的二字王爺,正如清廷即將冊封大明的秦王孫可望為大清的義王一般。這是一種政治姿態,所以郭之奇對即將成為大明王爺的耿繼茂態度好些不奇怪,可李率泰是大漢奸李永芳的兒子,入關以來替清廷大小百余仗,雙手沾滿明朝官員和百姓的鮮血,其人又堅絕不降,怎的這位郭大學士對他卻有英雄惜英雄之念,不曾惡言相向半句呢。
思來想去,周士相不得其解,只能將其歸結於郭大學士對敵人比較尊重吧。
清廷大軍進攻貴州的消息讓郭之奇牽掛西南安危,他話語中流露出想請周士相分出一部兵馬配合肇慶和高州的明軍攻打廣西,以求牽製從廣西北攻貴州的清征南將軍趙布泰和廣西提督線國安部,減輕晉王的壓力,這個請求周士相當然拒絕了,馬上就要迎戰濟度大軍,這節骨眼上他哪裡能分兵去廣西。
郭之奇似乎知道自己這個要求有些強人所難,歎氣之後讓周士相將洪士銘交給他帶到昆明去。這個要求周士相同樣沒答應,郭之奇失望之余卻也沒有生氣。只要周士相好生看押洪士銘,不能因為其父是洪承疇就對其有所苛待。
在決定離開廣州後,郭之奇給自己在沿海招募的一些義師舊部寫了書信,要他們到廣州來接受周士相節製。爾後便和秦榮一起離開。郭之奇從新會直接去了欽州,秦榮卻是去了肇慶。
肇慶是永歷當年登基所在,稱行在,意義較廣州為重,李成棟反正後曾想將永歷接回廣州。可當時跟著永歷的那幫廣西官員卻擔心皇帝去了廣州後朝廷就沒有他們的位子,故而堅決反對,最終永歷帝回到了行在肇慶。
秦榮此次來廣州的主要目的原是替總督連城壁打前站,
以便落實連城壁和欽州大小官府回駐廣州的事宜,現在這事卻是提也不用提了。秦榮雖性格固執,但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已經得罪這位擁兵數萬的興平伯爺,總督回駐之事絕不可能在自己手中辦成,所以他選擇去肇慶,看看陳奇策和朱統是否願意讓總督回駐。
郭之奇和秦榮走後。周士相和宋襄公在軍帥府召開了幾次會議,主要是部署年後出兵之事,重點是糧草和各縣民夫動員情況。這幾天他去了一次石元靈那兒,還有兩夜歇在林婉兒房中。
自石元靈那事後,周士相便覺對不住林婉兒,故婉兒從香山剛到廣州的當晚,周士相就拿著那個玉石雕刻的小馬車去了她房中。當夜自然是一番“征戰”,好在婉兒也不是新做嫁婦,一番“廝殺”下來,周士相竟是要求饒。暗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婉兒一幅可人模樣下竟藏著一顆騷動已久的心。
已經臘月十九了,還有十一天就過年了,廣州城中原本因太平軍到來而停滯的商業重新活躍了起來。城中隱隱開始有了過年的喜氣。
上午陡然興起陪著林婉兒在南城逛了一圈後,周士相準備吃完午飯就去越秀大營看看第二鎮為出兵的事情準備的怎樣,可剛端起碗,惠州胡啟立的急報就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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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啟立吃了敗仗,三天前他手下的副將韓朝宗在碣石衛東北的甲子門所被吳六奇部擊敗,傷亡兩千余人。吳六奇取得甲子門大捷後立即乘勝佔領了碣石衛。韓朝宗率殘兵千余人退守陸豐向胡啟立求援。接到韓朝宗的求救後,胡啟立一方面率督標精兵趕往陸豐,另一方面派人向周士相求援。
胡啟立不能不求援,因為這一次吳六奇可謂是傾兵來犯,計有兵馬七八千,其中有三四千是其嫡系精兵。吳六奇為這一次進攻準備了月余之久,出其不意之下重創了韓朝宗部,使得胡啟立手頭最大的一股機動兵力被打殘,匆忙之間他都來不及調回散在惠州各縣的兵馬,只能率歸善的督標老主力千余先行增援韓朝宗。
胡啟立擔心吳六奇這一次大舉來犯很可能是得到了清廷授意,是為即將到來的濟度大軍打前站,以圖將戰事直接燒到廣州,而不是在惠州或潮州。唇亡齒寒,他已沒有歸降清軍的可能,只能寄希望周士相率太平軍主力前來增援於他。
惠州戰事打亂了周士相原定年後出兵的計劃,考慮到萬一惠州被吳六奇佔領,廣州就將直面年後濟度大軍威脅,周士相立即決定出兵東征。
東征主力由第一鎮和第二鎮、炮兵營、騎兵旅組成,共計兵馬兩萬余人。第三鎮為預備隊進駐惠州府治歸善,第四鎮調防廣州,和水營一起確保廣州安全。
出兵命令下達後,兵備講習所的學員立即回返各部,除留下值守人員外,教官也一律隨軍出發。同時命南海千戶趙自強、佛山千戶王兆興和新安千戶胡明義等綠營降將率所部兵馬前來廣州參與東征。
周士相特意點了耿仲德、尚可遠的名字,讓這兩個提督副使帶領講習所的教官組成了一支教導隊編入軍帥府下聽調。
宋襄公建議舉行一次誓師大會,好振奮軍民士氣。周士相答應下來,誓師就要祭旗,也要有出兵檄文。
“拿李率泰的腦袋祭旗,叫洪士銘作出兵檄文。”
周士相想也不想就安排了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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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二十四,小年,黃道吉日,利動刀兵。
天剛亮,鼓角齊鳴,齊聚在越秀大營的第一鎮、第二鎮、炮兵營、騎兵旅的將士便整隊從軍營開至大校場之上。除太平軍主力兵馬外,另有原綠營兵改編而成的獨立營兵3000余人也在校場列陣。
軍容肅然,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靜靜的看著等待著周士相的到來。辰時三刻,周士相全身披甲,攜一眾部將自廣州北門而出,衛隊於前旌旗高舉,數百名全身盔甲,身披紅色披風的騎兵緊隨其後。
三聲炮響掠空而過,號手將長長的號角高高仰起,“嗚嗚”一陣鳴叫,空寂的峰巒回音嫋嫋。
在兩萬多將士的歡呼聲中,周士相登上將台,緩緩掃視三軍,臉上滿是毅然與自信,大手一揮,揚聲吼道:“誓師祭旗!”
李率泰知自己難逃一死,也不掙扎,也不求饒,更不害怕,任由行刑手按住自己。初不跪,強按之,仍不跪,行刑手無奈,以刀背擊其後腿關節處。重擊疼痛之下,方雙膝落地,頭仍高抬,盡顯蔑視之色。
周士相冷哼一聲,死到臨頭逞什麽英雄!
鐵毅神色莊重地大踏步升階登台,對行刑的劊子手大聲道:“開—刀—祭—旗!”
接著又是三聲炮響,李率泰那顆血淋淋的人頭滾落在潮濕的草地上,怒目圓睜,猶顯不甘。
“諸位將士,肅立靜聽大帥出兵檄文!”
在兩萬多雙眼睛的注視下,一身明朝六品主事官服的洪士銘蒼白著臉,顫顫悠悠的邁上將台,無奈的看了北方一眼後打開了自己昨夜才書寫好的出兵檄文。
周士相冷冷看著洪士銘,嘴角浮現一絲不微人覺的微笑,清廷若是知道太寫,卻不知如何看洪承疇,洪承疇又是如何看自己。
嗯,看來第四封報平安的家信應該送去了,不知道洪老大人看到兒子的一封封平安家信是否會老懷甚慰。
洪士銘苦著臉讀完自己所擬的這份出兵檄文後,長長的吐了口氣,對於自己如今的現狀,他不知是該哭還是該笑。
兩萬余將士發出歡呼聲,他們中的大多數人並不知道為他們宣讀檄文的洪士銘是誰,他們只知道自己要隨大帥去出征了。這歡呼聲有發自肺腑的,也有不甘心的,但不論是否願意,在這一刻,他們都是太平軍,他們只有一個選擇,那便是和清軍血戰到底。
蘇納作為周士相特意點名的擂鼓手一臉激動的錘響了大鼓,伴隨著鼓聲,一隊隊的太平軍開出校場,頭也不回的向著東方前進。
大明永歷十一年臘月二十四,太平軍出兵東征清潮州總兵吳六奇,掀開惠州之戰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