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雲層中鑽了出來,將暖暖地日光潑灑在愷愷白雪上。
積雪已經開始融化,但土地卻還沒有解凍。
去歲一個冬天都沒怎麽下雪,五九天唯一的一場大雪,卻把在地蓋了個嚴實。有的地方積雪甚至沒過了膝蓋,不論百姓還是盜匪,都沒有辦法出遠門。
羅征和荀彧、許褚、趙雲等人站在一處高地上,查看枝水兩岸地形。
上百名親兵分散在四周,披甲持戈,凝神戒備。
其時積雪尚未融化乾淨,四野地勢平坦,依舊是一片銀妝素裹,就算兔子老鼠等小動物都沒地方藏身,又何論賊人,根本就不慮會有人前來偷襲刺殺。
羅征指著已經開始解凍地枝水,向眾人道:“有了這場大雪,今年開春枝水的水量必然會十分豐富,不怕河道乾涸,無水澆灌農田了。”
荀彧撫須笑道:“春季是不愁沒水了,不過枝水只是河水最小地一小枝流之一,畢竟水量太小,等進入夏季,要是雨水不多,水位多半還會下降。”
羅征沉思片刻,道:“能不能在枝水上遊建一條水庫,攔河築堤將水聚起來,這樣不論雨水多少,縱然遇上天氣大旱,也可以開閘放水,灌溉農田。”
荀彧道:“建一座水庫固然有利於灌溉農田,不過主公有所不知,一旦建成水庫,山體被水長時間滲透,極易發生垮塌,若是再遇到山洪爆發,卻來不及排水地話,堤壩就有可能被山洪衝垮,屆時河道兩岸必成澤國一片,引發巨大地災難。”
羅征凜然,沒想到建個水庫也有這麽多學問。
不過身為現代人,最不缺的就是解決問題的新思路。
羅征思忖片刻,道:“這個好辦,找對地理有研究地人去實地勘察,把建水庫地位置選在山體不容易被滲透的地方,再每年組織民夫及時疏通河道,修繕溝渠,清理水庫中淤積的泥沙,這樣就可以避免遇到山洪爆發而引起的洪災。”
荀彧道:“還有個問題,枝水源自拉雞山,流經令居、允街、枝陽諸縣,於金城西北匯入河水。若建水庫,則下遊允街、枝陽諸縣必然大旱,豈非損人利己。”
羅征奸笑道:“這個更好辦,護羌校尉部治下地廣人稀,百姓還不足千戶。允街和枝陽諸縣地百姓沒水澆灌農田,那就讓他們遷到令居來,本將軍給他們分發農田糧種,讓他們在令居安居樂業,而且頭幾年可以適當減免賦稅,豈不一舉多得。”
荀彧不語,總得這法子有些過於毒辣,未免傷天害理。
羅征安慰道:“文若不必放在心上,允街、枝陽諸縣連年戰亂,不是有割據軍閥過度橫征暴斂,就是被盜匪虜掠,百姓的日子未必好過。遷到本將軍治下,本將軍至少不會像其他軍閥那樣盤剝百姓,對他們來說,未必就不是一件好事。”
荀彧拱手道:“既然如此,回頭在下便找人仔細討論此事,再請將軍定奪。”
旁邊吳懿忍不住道:“這樣也不是常久計,就算將軍逼迫兩縣百姓遷到令居,但這些地方以後怎麽辦,沒有水源,農田就會荒廢,根本不可能耕種。”
羅征胸有成竹道:“這個更不是問題,金城郡水流豐富,南有河水穿金城而過,北有湟水和枝水、通水等三條支流,河道南北分散,幾乎貫穿了整個郡。待日後平定涼州,本將軍再征召民夫廣修水利,以河水之足,便是有百萬頃良田也足以澆灌。”
吳懿拱了拱手道:“原來將軍早有定計,到是在下多嘴了。”
羅征瞥了眼吳懿,心裡就有些疙瘩。
吳懿早早地就在枝水北岸圈佔了兩千畝地,他是知道的。
這種事情荀彧不會隱瞞,早就給他稟報過了。
羅征當過農民,對這些大肆圈地的世家豪強,是絕對沒有好感地。
這也是為什麽一直看吳懿不順眼的主要原因,只不過沒把心思表露出來罷了。
說到底,漢末農民會大規模起義,最大的原因就是這些豪強地主逼的。
漢末土地兼並,絕對是中國歷史上最為誇張的年代,地主豪強通過各種手段,強行兼並佔有百姓田產,失去了土地的百姓沒了活路,不造反還能幹什麽?
有些大地主佔地甚至多達數千頃,養地佃農戶以萬計。
而這些依附豪強地主的佃農,是不在官府戶籍上的,不用按人頭給官府上稅,這就造成地主豪強倉稟裡的糧食吃不完快爛掉了,朝廷的國庫卻是越來越空虛。
國庫空虛,統治者只能不斷地加重稅賦,拚命壓榨百姓。
等到百姓被逼的沒了活路,不是賣身為奴,依附地主豪強成為佃農,就是造反。
可以說,漢末的土地兼且,已經形成了一種惡性循環。
地主豪強勢力越來越大,朝廷則越來越衰弱。
最終造成的結果,就是天下大亂,豪強並起,諸侯割據。
羅征雖然明白這些東西,但卻無法改變,所以才沒找吳懿地麻煩。
這些世家大族不但是最大的地主豪強,還有另一層身份,那就是讀書人。這個年代的百姓極少有讀書識字的,士大夫階層幾乎完全由這些門閥世家組成。
貧民百姓能識文斷字的不多,要想治理地方,就必須要借助這些世家大族。
要想登台逐鹿,就絕對不能把這些世家大族給得罪死了。
羅征想了想,對荀彧道:“文若,你盡快擬定一條法令,按人頭繳納賦稅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把那些亂七八糟的賦稅能去的全部去掉,地稅每畝良田繳納該繳納多少糧,次田和新田繳納多少,也要按照種的作物不同,收成不同,根據實際進行調整,盡量不要給百姓增加負擔。我們的祖宗天天在喊民富則國強,國強則兵盛,兵盛則天下興,卻喊完就忘。只有真正讓百姓富足了,我們的倉廩才能充實起來,軍隊才能強大起來。”
荀彧欣然點頭,“將軍英明,說實話,朝廷的賦稅不但名目繁多,而且很不合理。眼下令居農事敗壞,百姓都快活不下去了,的確應該減輕賦稅,予百姓以休養生息之機。”
羅征道:“所以,以後我們的施政方略,就圍繞如何讓百姓富起來這條核心展開,讓百姓富足就是本將軍治下的施政根基。但凡敢觸及這條底線者,就是損害本將軍地根基,絕對不能輕僥。特別是那些為富不仁的地主豪強,更是要大力整治。回頭文若也給本將軍擬個法令出來,第一,地主豪強要地可以,自己去開荒,不能再以任何名目強佔百姓田產,更不能再私養大量佃農。百姓都成了佃農,以後本將軍找誰收稅去?想種地,去花錢雇傭那些想掙錢的百姓去幹活,而且不得恃強而逼;第二,清丈好土地,地主豪強該交地田稅,一個糧食都不能少地給本將軍交上來, 膽敢私報土地、偷稅漏稅地一律重罰。”
這是施政之本,荀彧自然沒什麽意見,拱手道:“在下遵命。”
吳懿臉色卻有些不大好看,雖然這些都是朝廷的法令,只不過羅征稍加變動。但此時此刻從羅征嘴裡說出來,卻怎麽都感覺像是在針對吳氏似的,心裡怎能舒坦。
羅征越說腦袋越是靈光,又補充道:“還有,世家豪族不得擅養私兵豪奴,更不得再私造兵甲,膽敢擅養私兵,私造兵甲者,以謀逆罪論處。”
荀彧刹時面露難色,道:“將軍,此法令怕有不妥。”
吳懿也臉色難看,不讓養私兵,那自家的五百私兵豈不是要被收繳?
羅征道:“此話怎講?”
荀彧道:“門閥養士,古來有之。今天下豪強並起,豪族門閥只要有條件的,無不招募私兵以防肘腋生亂。涼州更是戰亂不斷,匪寇橫行,豪強大族若不養私兵,根本就無力護得宗族周全。將軍若強行推行此令,只會逼的豪強大族鋌而走險。”
羅征凜然一驚,隻好從善如流,道:“那就先放一放。”
荀彧這才松了口氣,就怕羅征急功近利,不顧後果。
吳懿也松了口氣,還好,那五百私兵算是保住了。
不然正如荀彧所說,這西涼兵荒馬亂了,沒有一點力量,宗族如何保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