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錢的損失讓莫昕嵐心痛,更讓她倍感痛苦的並非銀錢,而是莫冠傑對她的‘無視’和‘安慰’。
這對一心要強,想著逆轉命運的莫昕嵐是一個沉重的打擊。
她怎麽會處處不如九妹妹呢?
嫉妒如同毒液一般入侵她的心……阿九看出莫昕嵐神色異常,問道:“二姐姐,一切都過去了。”
莫昕嵐猛然抬頭,阿九清澈的眼睛近在咫尺,恍然一笑,“這點銀子我損失得起,只是連累了父親的清名,我……當初我缺失有心多賺點銀錢,可我發誓早就讓他們開始賣煤炭。”
這句話莫昕嵐強調了一遍又一遍,多說一遍就能證明她的無辜。
隨後更是挽住莫冠傑的手臂,親昵的,抓住最後一根浮萍,“爹……我是不是一個壞人?”
突入而來的親昵讓儒家出身的莫冠傑無所適從,本能想掙脫開去,莫昕嵐濃密長翹的眼睫兒掛著淚珠,女兒是可憐的,脆弱的,但是……莫冠傑還是推開莫昕嵐,來開父親同女兒之間的距離,“不義之財不可取,你得記住今日的教訓。”
“……”
莫昕嵐捂著臉,淚水從手指縫裡流淌出來。
莫冠傑不為所動,繼續說道:“回府後,你先把生意和店鋪都先放一放,先學正身,為人。你生母留下的人,你若是能拿得住,就留下,陽奉陰違的仆從都趕出去,無論他們是否忠心,有多大的功勞。這事……”
阿九忙道:“二姐姐最相信輔國公,不如讓他們幫忙二姐姐調教仆從。”
莫冠傑默默的歎息,想為莫昕嵐再爭取一點,“嵐姐兒也是夫人的女兒。”
在他心裡。薑氏可比輔國公一家有譜多了。莫昕嵐這些年沒見長進,為多賺些銀子,助紂為虐。被輔國公養得眼高手低,自作聰明……再讓莫昕嵐受輔國公的影響。不知莫昕嵐將來會變成什麽樣。
“爹,別讓娘難做,也別讓外人非議娘。”
阿九不肯示弱的同莫冠傑對視,莫冠傑慢慢的妥協移開目光,阿九可以看在同是莫冠傑血脈的份上,在錦衣衛衙門為莫昕嵐辯解,脫罪,挽回名聲。莫冠傑又怎能要求薑氏也一心一意的對待莫昕嵐?
莫昕嵐根本無法完全信任薑氏。
“也罷。”
莫冠傑遺憾的搖頭,“嵐姐兒,我並不擅長庶務,調教仆從,你遇見不懂的事情,可去尋……阿九和夫人。“
被莫冠傑可憐巴巴懇求目光掃過,阿九動了動嘴唇,鼻子輕哼,算是勉強答應下來。
莫冠傑抬手揉了揉阿九的腦袋,一頭亂毛出現了。阿九皺著包子臉,嬌嗔:“討厭”
“我新得了一本曲譜,一會吹給我聽。”
“才不要呢。”
阿九掙脫開莫冠傑的手。向旁邊移開身子,理了理亂蓬蓬的頭髮,“以後不許碰我的腦袋,碰壞了,您賠不起的。”
莫冠傑臉上露出幾笑意,莫昕嵐在一旁看著心裡更覺不是滋味,一股股酸澀湧上心頭,“爹……”
一個笑盈盈的小姑娘,一個總是心事重重。含淚欲泣,眼含悲苦的少女。莫冠傑便是對莫昕嵐有愧疚,也不能總是同即將及笄的女兒太過親昵。
阿九勝在年歲小。有是莫冠傑身邊長大的。
莫冠傑又不能傷了莫昕嵐的心,只能當做看不到,同時他暗自提醒自己,在莫昕嵐面前,對阿九要疏遠一點,沒人看到……阿九還是他的寶貝么女。
馬車回到莫家,阿九先跳下馬來,隨後是莫昕嵐,在莫冠傑下車去正院時,莫昕嵐柔柔弱弱的開口,“爹,我……我怕,在錦衣衛衙門受了驚嚇,您能多陪我一會嗎?”
莫冠傑皺緊眉頭。
阿九笑盈盈的說道:“我先去跟娘說一聲。”
莫昕嵐似怕莫冠傑拒絕,緊緊的纏住莫冠傑,阿九見此,輕笑著轉身離去。
“嵐姐兒,我雖是你父親,但男女有別。”
“可您對九妹妹不似對女兒一般生疏,爹,這些年,您都沒想過我嗎?我不求能像九妹妹,難道您對我不能公平一點?我也舍不得您,真心想著孝順您,盼著您好。”
莫昕嵐的悲鳴阻擋住莫冠傑離開的腳步,莫冠傑只能陪著莫昕嵐回去。
“你在屋子歇息,我在外面看書。”
莫冠傑讓莫昕嵐去臥室歇息,他一人坐在待客的小客廳裡,命小竹子把書籍取來,一本一本專翻看著,身處女兒閨房,即便不是內室,莫冠傑也渾身不自在,再好的書本,他都看不進去。
“二老爺,八小姐……八小姐受傷了。“
“什麽?”
莫冠傑手中的書差一點落在地上,問道:“怎麽傷到的?”
“奴才不知,夫人和九小姐,以及老太太,大太太,三太太都趕過去了。”
“走,去看看。”
“爹!”
莫昕嵐本來偷偷的溜去小廚房打算準備一些莫冠傑愛吃的飯菜,借此證明,她比阿九孝順,更關心父親,“您去哪?”
“卿姐兒受傷,我去看看。”
“我……”
“你在房中好好調養,不必跟過去。”
莫冠傑快步離去,莫昕嵐稍一遲疑,隨後跟了上去,莫昕卿怎麽會受傷?誰傷得她?莫昕嵐也很好奇呢。
*
莫昕卿趴在暖炕上,臉龐蒼白,“讓祖母,母親擔心了,我沒事……嘶。”
她後背的衣服染著鮮血,翠兒小心翼翼的給她除去褻衣,膚若凝脂的後背兩道血痕格外的顯眼,觸目驚心。
老太太一下子眼淚就下來了,“誰傷得你?”
“祖母,是我不小心。”
莫昕卿雲淡風輕的一笑,“您不必擔心。修養兩日就會沒事了。”
“傷得這麽重,怎能說沒事?”大太太睨了一眼薑氏,拉住莫昕卿的手。“可憐沒了娘的孩兒,你也是莫家正正經經的小姐。被欺負了卻只能往肚子裡吞,伯娘看著心疼,你有委屈就說出來,伯娘給你作主。”
莫昕卿一個勁的搖頭,溫潤的眸子向薑氏看去,流露出點點歉意,幾次三番擺脫大師母,終究因為大太太死纏爛打而作罷。
“八姐姐還是說出來得好。您的傷口怎麽都不像意外。”
阿九不明白莫昕卿在裝什麽?鞭傷誰看不出?“哪位貴女傷了八姐姐?”
在帝都,當街抽人的貴胄少女可是有幾位的。
莫冠傑隔著屏風問道,“卿姐兒把事情說出來。”
在兒女中,他最忽視莫昕卿,可莫昕卿也是他的女兒,他不能不管,漠不關心。
“也是趕巧了,這事兒隻怪我……怪我一時心軟,無辜受到牽連。”
莫昕卿動了動身體,翠兒上藥後。親自給莫昕卿蓋上了褻衣,“怎麽能怪小姐?您不過是去看望寒小姐,誰知道竟然被尋上門去的公主殿下打傷。”
“公主?”
阿九同薑氏對視一眼。“哪位娘娘所出的公主殿下?”
自從寒氏入宮做了麗嬪後,寒家兄妹便成了帝都的笑柄,當然沒人敢當著他們面嘲笑,但背地裡,對神武帝不認的龍種自然少不了冷嘲熱諷,尤其是寒家少爺只能同商賈廝混,在勳貴滿街走,官員不如狗的帝都,商賈再有銀子。地位也不夠高。
又因為他的野心,他以前得罪了不少真正的皇子王爺。鳳子龍孫做起落井下石的事駕輕就熟,甚至他們不需要親自出手。只要稍微示意一番,自有屬下把這事辦得妥妥當當。
麗嬪寒氏失了聖心,又比不上后宮中年輕貌美的妃嬪,在后宮中她尚且自顧不暇,隔著九重門的深宮她無法顧及在外面的兒女,於是寒氏兄妹生活得更為艱難。
並非是缺衣少吃,沒有尊嚴,地位,權勢的日子對他們來說更為痛苦。
“最得皇上寵愛的十八帝姬,和珍公主。”
這位公主是繼後親自撫養長大的,不僅得神武帝的喜歡,比和珍公主年長將近二十歲的太子殿下也很疼惜她。
繼後只有太子殿下一子,把對曾靜早夭女兒的疼愛都給了和珍公主,備受寵愛的公主自是驕縱的,看誰不順眼和珍公主便會揚鞭鞭撻之,帝都很少有人敢惹她。
“八姐姐去尋寒小姐有事?”
“……”
在場所有人,包括薑氏都無奈的看著阿九,關注的焦點是不是有問題?
“畢竟我同她相交一場,聽說她病了,便過府去看看,誰知撞上和珍公主,也不知和珍公主哪來的那麽大火氣,衝進來不問青紅皂白揚鞭就打人,我正好在寒小姐身邊,幫她擋了兩下。”
莫昕卿歎息道:“我只是輕傷,寒小姐傷得很重,”
薑氏道:“天家的事,不是你我能過問的,往後卿姐兒最好別再去找寒小姐了。”
“……母親……是。”
莫昕卿不甘心的低頭,手指頭撚了撚,“我記住了。”
“既然大嫂心疼卿姐兒,我便把她暫時交給大嫂照看。”薑氏對大太太道:“府裡事多,我恐照顧不周,勞煩大嫂多費心。”
說完,向老太太福禮,拽著阿九離開。
莫冠傑聽說了莫昕卿受傷的經過後就離開了。
莫昕嵐猶豫了一會,問道:“八妹妹被和珍公主所傷?”
“二姐姐此話何意?莫非誰傷得我,我還不知?”
“不是的。”
莫昕嵐連忙解釋,“我只是沒想到和珍會牽連無辜的人,按說她的鞭法是很好的,就算殃及池魚……也不至於將八妹妹傷得這麽嚴重。”
“行了!”
老太太對莫昕嵐道:“問這麽多作甚?難道你妹妹的話你都不信?寒家小姐也是可憐的,卿姐兒是好孩子,自是幫她擋了鞭子。”
好歹老太太不敢說和珍公主無理取鬧,”讓卿姐兒也靜一靜,散了吧。”
“是。”
旁人不敢有異議,隨著老太太出門。
在所有人走後,莫昕卿皺緊眉頭,自言自語:“二姐姐是不是看出了什麽?”
翠兒道:“二小姐就不是個聰明的, 您別擔心了。”
“哎。”莫昕卿後背的傷口很疼,“不是九妹妹壞我好事,那邊又催得緊,我又怎麽會給寒清雅出苦肉計的主意?只希望能盡早從寒清雅手中撈回一筆銀子。”
”一旦她重獲帝心,對小姐您定是言聽計從,這也算是您大功一件呢。”
“希望一切順利。”
莫昕卿合上眼睛,希望韓國夫人和寒家兄妹這步棋能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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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氏叮囑阿九,“我不管你看出什麽了,這件事同你都沒關系,公主殿下同寒清雅就算是當著你的面廝打起來,你也給我躲得遠遠的。”
“娘,她們不會當著我面的打架的。”
阿九舉起小手,“我發誓,保證不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