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朝會結束跟到國子監,莫冠傑在國子監辦公,沐焱宇安靜的坐在一旁。
因他是安國公世子,素有才名,皇宮都去得,國子監更不在話下,也沒不長眼睛的人敢攆走他。
沐焱宇跟著莫冠傑,引得朝野上下的側目,莫冠傑被他纏了兩日後,終於忍不住了,“世子爺,當我求您,別跟了,在下才疏學淺,實在當不得世子爺的老師。”
“莫大人過謙了。”
沐焱宇脾氣極好,溫潤如玉,恭謹的拱手,“您是我認定的老師。“
在國子監時,莫冠傑忙不過來,沐焱宇主動幫忙,有安國公世子出面,無論是來混日子的勳貴子弟,還是自負多才的才子都不敢對莫冠傑無禮。
莫冠傑在處理公事上越發的順手。
早朝後,神武帝一道口諭見將莫冠傑召到禦書房,等莫冠傑從皇宮出來,抬頭看到沐焱宇,眉頭簇緊,“你更我回府。”
沐焱宇小心翼翼的扶莫冠傑上馬車,輕聲解釋,“並未我尋陛下說和此事。”
莫冠傑揉著眉間,若是不知道,便是神武帝勸說,他也不會收下沐焱宇,除非神武帝下旨讓莫冠傑不得不遵旨。
方才在禦書房中,神武帝只是勸,並沒勉強莫冠傑。
”世子爺。“
”老師,叫我子君便可。“
沐焱宇認真的反駁,莫冠傑點點頭,”子君呐,帝都比我有名的人有很多,你我性情不相和,你拜我為師。對你沒太大的幫助。“
”當年我化名求學,老師一直把子君當做關門弟子,對我抱有很大的希望。可自從老師曉得我是安國公世子後……”沐焱宇臉上多了幾分的委屈,玉郎本就出落得極好。猛然露出小委屈,讓人心疼得緊。
便是莫冠傑也覺得尷尬的挪了挪身體,“子君,哎。”
沐焱宇微微撅嘴,”老師便把我當做心機深沉,圖謀不軌的惡徒。老師和小師妹都說過,出生並不能定一輩子榮華富貴,才學高低。生於安國公府不是子君所願。拜師於您,卻是子君最大的心願。您不該因身份就無視我。”
莫冠傑竟然無言以對。
“老師。”
沐焱宇為莫冠傑奉茶,他越是如此慎重,莫冠傑越是覺得愧對於他。
朝上黨爭真不該怪在沐焱宇身上,莫冠傑歎息:“我修行不足,該自省呐。“
莫冠傑當時不肯收下沐焱宇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想卷進勳貴和新貴之爭,怕麻煩有違他因材施教的堅持,”以後你師兄們有事相求的話,子君可幫可不幫。“
莫冠傑不願意讓自己的其余弟子攀附沐焱宇。
沐焱宇並不意外莫冠傑的脾氣秉性,點頭道:“老師您該相信師兄們。他們可都是您親自教導出來的。”
“哈哈。”莫冠傑先是自豪的笑了,隨後搖頭:“不見得,人心易變。”
“正氣長存。”
“……”
莫冠傑對沐焱宇刮目相看。不愧是曾經自己最得意的弟子,他差一點把最疼的女兒阿九托付給子君,可惜……莫冠傑早就定下不同勳貴聯姻的心思。
被莫冠傑警告的瞥了一眼,沐焱宇面色微變,老師這是怎麽了?
別以為收沐焱宇為學生,莫冠傑就會把阿九嫁給他,莫冠傑別的事上有點迂,腦筋不夠靈活,可在阿九的婚事上。防任何人都跟防賊似的,自己的寶貝絕不能輕易嫁人。
剛到府門。沐焱宇見到落日余暉下,阿九小跑過來。紅撲撲的笑臉展開比晚霞更絢爛的笑容,”爹,我同您說……我有些一段曲譜。您聽一聽……”
阿九突然停住腳步,狐疑的看著沐焱宇,不解他為何突然出現,直到確定沒有看錯後,屈膝道:“不知世子爺大駕光臨,有失遠迎,還請世子爺贖罪。”
“小師妹不必多禮。”
沐焱宇退開半步,不親近又不疏遠,禮貌的問好。
太熱情,阿九一定會像兔子一樣逃開的。
沐焱宇為她絕對煞費苦心。
莫冠傑在旁邊咳嗽兩聲,”往後子君就是我的關門弟子,正式的拜師在後日,今日我先把他領回來,見見你娘她們。“
阿九眨了眨眼睛並不覺得太意外,自從沐焱宇纏上莫冠傑後,她早就來預料到有今日了。
“師兄好。”阿九行禮後,站在莫冠傑身側,用莫冠傑的身體擋住沐焱宇的視線:“恭喜爹收了一位資質絕佳的學生。”
正式收入門牆的學生和國子監中聽莫冠傑講課或是莫冠傑自助的寒門子弟都不一樣。
莫冠傑輔導了很多人功課,也自助了不少的寒門學子,但真正被他收為學生的不過大貓小貓兩三隻,算上沐焱宇一共四位。
莫冠傑得意的笑笑,“子君的資質的確不凡。”撇開身份不談,莫冠傑真心喜歡沐焱宇的,只要沐焱宇不對阿九有雜念,他會是莫冠傑最喜歡的學生,沒有之一。
”不知我能否有幸聽小師妹改寫的曲譜?“
沐焱宇唇邊噙著溫暖的笑容,“祖母病情好轉後,一直讓人吹奏當日小師妹吹奏的曲譜,但每一次滿意的,縱使蔡大家也吹奏不出小師妹當日的意境。”
”蔡大家善舞,竹笛並非她強項。”
“小師妹想看蔡大家跳舞?”
“……知己知彼嘛,可惜蔡大家已經很久沒有親自跳舞了。”
寒清雅同和珍公主的比試早已經傳遍帝都,沐焱宇也聽過阿九會幫和珍公主重編曲目。
阿九對莫冠傑道:“爹要幫我聽聽音準。”
“你編曲譜精心點,既是幫忙就別讓和珍公主失望,無論輸贏,同高手相較,對你都有好處。”
“爹對我沒信心?”阿九不樂意的說道:“還沒比呢,就先說輸或是收獲什麽的。”
莫冠傑最喜歡阿九的自信。摸了摸她腦袋,正在此時,莫昕嵐和莫昕卿也迎了出來。兩人見沐焱宇同時一愣,沐焱宇雖是對老師的每一位女兒都很客氣。細品之下還是能看出差別的。
尤其他時不時的放在阿九身上的溫柔目光,滿是欣賞寵溺。
莫昕嵐本就有傷心事,見沐焱宇對阿九的特殊,心底更顯出幾分悲涼,眼圈忍不住泛紅,愁眉不展為情所傷。
莫昕卿一如既往的不出風頭,不搶阿九和莫昕嵐的任何光彩,但她相貌出眾。氣質沉穩,自有一番無法讓人忽略的貞靜賢淑的靜謐之美,就算她坐在角落裡也一樣吸引人。
更何況她有時會出聲同莫冠傑請教,觀點新穎上比不上阿九,不過見識亦是不凡,又每每卡在不搶風頭又讓人無法忽視她的地方,分寸拿捏的恰到好處。
阿九心裡對八姐姐多了幾分佩服。
便是薑氏也低估了莫昕卿。
一起用過晚膳,沐焱宇已經獲得莫冠傑,薑氏以及莫家小姐公子們的一致好感,他告辭離開前。對薑氏道:“師母不必擔心恩師。”
“子君何意?”
“無人可以孝道壓恩師文名。”
沐焱宇拱手離開。
薑氏恍然一笑,原來傳聞已經傳到安國公世子耳中了,老太太再鬧下去的話也影響不到莫冠傑。
“嵐姐兒今日仿佛有傷心事?”
莫冠傑關心的詢問莫昕嵐。“有難處同我說說,憋在心裡容易生病。”
莫昕嵐搖頭後,垂著腦袋攪動帕子,悲傷的氣息更濃,嘴上卻道:“女兒沒事。”
莫冠傑不由得把探尋的目光看向薑氏,倒不是懷疑夫人虧待莫昕嵐,只是他有點納悶而已,上次因為囤煤的事兒,莫昕嵐損失了不少的銀子都沒見她這麽難受。
“今日帝都出了一樁天大的喜事。”
薑氏笑盈盈的說道:“老爺在朝上可見到太子殿下同成國公?”
“還真沒見到。連禮部尚書,還有幾位勳貴列侯也都缺席了。喜事同成國公和太子殿下有關?”
“對太子殿下和成國公是天大的喜事,可對帝都未出閣的閨秀可不見得是喜事。聽說家家戶戶的小姐都落了淚,尋死覓活的人不在少數,咱們嵐姐兒只是稍稍傷心,過兩日便雨過天晴了,等那時她再想今日的傷心,一準會覺得自己好笑。“
薑氏叮囑圍在身邊的兒女,“你們到時候可不許笑嵐姐兒。”
“是,母親。”
阿九等人點頭,莫冠傑更是被說得糊塗了。
“爹,成國公和昭華郡主委托禮部尚書以及幾名顯貴正式向太子殿下提親,聽說婚事已經確定了,陛下許是會在太子殿下嫡女出嫁前加封郡主誥命,沒準還會封公主呢。”
最有名的成國公世子定親,帝都閨秀哪有不傷心的?
何況莫昕嵐對陸凌風有好感,縱使曉得她同陸凌風有緣無分,也難免會露出些許的神傷,強忍著傷心,她不想讓薑氏在父親面前告狀,顯得她輕浮,抬起頭來,淡淡的說道:“九妹妹想差了,我並不是為此事傷心,臨近母親忌日,我是有些傷感娘親早逝。“
莫昕嵐眼裡含淚,欲言又止的瞄了一眼薑氏,重新低頭懇求,“不知父親可還記得娘親?”
“自是記得。”莫冠傑好心情一瞬間破壞殆盡,莫昕嵐固是為生母感傷,可說得時機不對,就算是好心,也惹人厭煩,逼著莫冠傑表態。
薑氏嘴角露出一絲嘲諷,“祭掃的事兒不必老爺費心,大多的祭掃祭品已經準備妥當,一會我把拉出的單子交給嵐姐兒,讓她看看有沒有缺少的,嵐姐兒心細又孝順看得比我明白。等到祭掃之日,若嵐姐兒和詠哥兒準許,我會陪老爺一起去拜祭。”
“這……”
莫昕嵐大吃一驚,薑氏以前以妾禮拜祭倒沒什麽,可如今薑氏身份不同往日,首輔的愛女……她還拉得下臉行妾禮?“不牢房母親了。”
“哪是麻煩,死者為大,以前我不在帝都只能遙祭,此番我無論如何要親自去祭掃的。”
薑氏態度堅決,“阿九也去給磕頭。”
阿九點頭稱是。
莫昕卿見莫冠傑一臉感動,默默歎息,以二姐姐的心眼還想同薑氏鬥?行妾禮又怎樣?陪在莫冠傑身邊的唯一女人是薑氏,而且薑氏還能借此機會得到好名聲,何樂而不為?
只有愚蠢透頂的女人才會在這上面較勁,耍手段。
“母親一直很敬佩尊敬大姨母。”莫昕卿為莫昕嵐多說了一句緩和氣氛,並偷偷的握了握莫昕嵐的手,“父親不曾有一日忘記她,此番祭拜,沒準父親能寫出極出色的感懷詩祭奠大姨母。”
“能得到父親親筆寫的祭詞,一準很高興。”
“……”
莫冠傑咳嗽兩聲,“我盡量。”
薑氏幽幽的回了一句,“情之所至,自然感人肺腑。”
這回莫冠傑連莫昕卿都抱怨上了,有沒有這麽坑爹的?
他不是忘記亡妻的無情無義的人,可總是被逼著做事,誰喜歡?
“總是提起過去的事兒,饒死者安寧,讓生者傷心。”莫冠傑語重心長的對莫昕嵐和莫雋詠道。
莫雋詠起身道:“是,父親。”
兒女們離開,莫冠傑小心翼翼的看著薑氏,對薑氏的無動於衷,又有幾分不是滋味,賭氣般躺在炕上,閉目養神,薑氏推了推他,道:“我生氣嫉妒,你就高興了?”
莫冠傑翻身而起,揉按著薑氏的肩頭,”灼華,我敢保證以後我只有你一個。“
“自從嫁給你,我早料到今日,父親在我出閣時問我,是否後悔。”
“嗯?”
莫冠傑眼睛亮亮的,薑氏輕輕搖頭,臉頰微紅,“你自己想去。”
牆壁上的影子合成一道.
回去的路上,莫昕卿對莫昕嵐悄聲道:”母親心裡沒有父親,她才會不嫉不妒,如此也是好事,是我們兄妹的福氣。”
莫昕嵐身體一震,低頭並沒搭話,沒有父親嗎?也是,如果有父親的話,薑氏也不會……走得毫無留戀,直到父親……她都沒看父親一眼,幫父親一把。
老太太聽說莫冠傑收安國公世子為學生,本來很高興,也打算讓外孫女南宮月去看望沐焱宇,後她聽說安國公是鎮國長公主的兒子後,不許南宮月去前面.
她自己一人獨做在屋子裡,雙眼通紅,魔怔般的念叨,“沒人相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