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不知在陷入昏迷之前為何會向遠在江南的陸天養,喃喃的自語:“陸叔叔。”
陸江聽見身後隱隱傳來腳步聲,猛然回頭看清來人,皺緊眉頭,問身邊的手下,“方才路上經過的行人誰哪家的?”
他趕來得著急隻曉得有路人,並不知道是哪個,黑衣人恭敬的回稟:“屬下不知。”
來人無視陸江,直奔起火的地方,三拳兩腳踢飛燃燒的屍體以及引燃的草木,向洞口尋去。
成國公陸江抬手擋住身邊的屬下,眼見著來人從洞中報出一位少女,陸江恍然大悟,原來是她呀,難怪……陸天養會拚命。
來人就是從江南返回帝都的陸天養。
得到靈韻的傳信後,陸天養在江南待不住了,阿九雖是不愛麻煩的,可總是有麻煩找上她。
他還在錦衣衛時就查到太子同刑部弊案不清不楚,懷王拆穿此事讓陸天養少了一項把柄,太子為自己的位置著想必會殺人滅口,湮滅罪證。
陸天養擔心帝都的變化牽連莫家,讓阿九遇險,所以他日夜兼程的趕了回來,事兒也湊巧,他剛趕到京郊,正好碰上靈珊被人追殺,他出手幫靈珊解決身後追敵後,見到不遠處有煙霧升起,聽靈珊說是阿九藏身的方向……陸天養飛奔而來。
他把阿九摟在懷中,探手摸了摸阿九的脈搏,確定阿九只是被煙熏暈了才略覺得放心,拿帕子把阿九笑臉擦乾淨,好在沒被火撩上傷口,小丫頭可是很臭美的。
靈珊上前把鹿皮水壺遞上。
陸天養打開蓋子,將清泉倒入阿九口中。
阿九下意識的下咽。慢慢恢復了幾許神智,眼瞼掩蓋下的眼珠微微轉動,雖然眼瞼很沉,睜不開眼,可阿九感覺自己在一個男人懷裡,她想掙扎……雙手卻被按住。
“阿九,是我。”
“……”
阿九費力撩起眼瞼的縫隙。模模糊糊得看清面前的人。竟然是陸叔叔?!
不知陸叔叔是怎麽趕過來的,她放任自己暈過去。
陸天養又摸了摸阿九的額頭,目光不錯的盯著懷裡的少女。開口道:“把你手下留下。”
陸江眸色凝重,“我不同意。”
“那你也別走了。”
陸天養把阿九交到靈珊手上,站起身抽出腰間寶劍,“傷了她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
“連我都不能例外?”
“成國公,你比旁人多什麽?”
陸天養冷笑連連。恍然道:“不對,你要比旁人多些東西,比如無恥,比如無情無義。再比如忘恩負義……”
“住口!”陸江高聲喝止陸天養,俊臉罩著一層寒冰,鷹眸泛著冷冽氣息。”誰準許你這麽跟我說話?”
“我就是說了,成國公能怎樣?非議仇視。鄙夷你的人多了去了,你以為自己是純正的君子?是無敵戰將?沒有東遼太子能有你今日?你再美化自己也無法掩蓋你背信棄義的無恥行徑。”
陸天養痛快的看著陸江臉上露出的痛苦陰鬱之色,“說到你的痛處了?當你投降決定的時候,不承認她……你就早該想到今日!”
“主人。”
成國公身後的屬下一個個義憤填膺,陸天養雖是身手不凡,可他們也不是白給的。
他們追隨陸江怎能忍受自己的主人被一毛頭小子侮辱?
世人對成國公陸江甚多誤解,唯有追隨陸江的人才明白主人的忠誠和志向。
出乎意外,被陸天養指著鼻子罵的陸江再一次阻止手下,他盯著陸天養許久,唇邊噙著一抹苦澀,“不管你信不信,我不知山洞裡的人是莫欣怡。”
“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我遲來一步的話,阿九的命都沒了。”
陸天養嘲弄的說道:“成國公為太子殿下真真是鞠躬盡瘁,讓我猜猜太子會怎麽報答成國公?疾風兵團完全交給成國公世子?擁有沐王爺和皇族贏氏血脈的兒子繼承疾風兵團,不知成國公曾經的兄弟兼效忠的主子會不會從地府爬出來找你算帳。況且太子眼下答應的事,以後可不見得能做到。”
“太子是陛下的兒子!受陛下的教養,陛下誅殺功臣,對追隨功臣的下手極狠辣。”
曾經做過神武帝清算功臣勳貴的先鋒,陸天養比旁人更了解神武帝幾分。
太子此時的保證不過是笑話!
陸江淡淡說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
陸天養大笑過後,身體突然向前衝去,手中軟劍筆直刺向成國公陸江。
“主人。”
陸江眼睜睜的看著劍尖離著自己胸口越來越近,面色如常,眸子浮現一絲的包容以及更深刻的愧疚。
陸天養手中的劍如同出水的遊龍化作點點星光寒芒……噗噗噗,陸天養身體越過陸江,他收回寶劍,“別以為我不敢殺了你!不是我發過誓,不讓我手中劍染上你的血,今日絕對不會讓你全須全好的離開。”
站在陸江身後的黑衣人的喉嚨齊齊留有一道血痕,鮮血蔓開,四名方才縱火的黑衣人氣絕身亡。
陸天養走回靈珊身邊,打橫抱起阿九,“走。”
陸江神色莫名,上前兩步,嘴唇嗡動,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你?”
回應他得只有陸天養離去的腳步聲。
陸江慢慢底下頭,仿佛怕被驕陽曬到,手蓋住臉頰,喃喃自語,“怎麽可能?怎麽可能?”
*
陸天養抱著阿九騎在馬上,沒走出多遠,迎面趕來一對人馬。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勒住韁繩停在路上。
一隊彪悍的侍衛簇擁的年輕公子看清楚陸天養和他懷裡的少女后,催馬上前,探出手去拽阿九。
“當。”
陸天養自然而然的伸手擋住了他的胳膊,冷笑道:“安國公世子。你來遲了。”
安國公世子沐焱宇盯著陸天養,“你曾經是北鎮撫司指揮使,沐家同阿九什麽關系,瞞得過別人,瞞不過你,把阿九交給我。”
他因為血緣退但也不會讓陸天養娶走阿九。
“沐世子不是該去追拿凶手?我無官一身輕可專心照料阿九。”
陸天養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長公主殿下讓沐世子領人前來此處,應該不是為了阿九吧。世子爺完不成長公主交代的任務。回去後只怕不好面見長公主殿下。”
長公主和安國公漸漸的培養沐焱宇接班的能力。沐焱宇聽說人證即將被滅口,他才領人趕過來,萬萬想不到會在此處碰見阿九。看阿九的樣子,他推測阿九應該是遇到了危險,沒準會看到滅口的人。
“在祖母心中,阿九比人證重要得多。”
沐焱宇宛若聽不明白陸天養的嘲弄。“你同阿九不合適,放開她。”
陸天養把阿九緊緊扣在胸口。低笑一聲,“是不是合適,你說得不算,長公主殿下也做不了主。”
“莫老師同長公主殿下毫無關系!”
“……”
沐焱宇被陸天養這句話氣得胸口沉悶。握緊韁繩,默默念叨著一切以大局為重。
陸天養越過沐焱宇,帶著阿九直奔莫昕卿在京郊居住的莊子。他此時若是把昏迷的阿九帶回京城,莫家非炸鍋不可。薑夫人身體剛有所好轉,著實經不住嚇。
他不可能把阿九交給任何人,包括沐焱宇在內,此時他同阿九同乘一騎在帝都招搖過市,有損阿九的名聲。
莊子上,莫昕卿正安撫要衝出去尋找阿九的莫雋詠,“三哥,您先冷靜一點,九妹妹並不希望您再涉險,況且您是書生怎麽也打不過死士刺客。”
“我一定要找到九妹妹。”
“以九妹妹的機警聰慧,也許能躲得過。”
莫昕卿拽住拔腿出門的莫雋詠,指著他受傷的手臂,“我讓家仆去悄悄的打聽消息,三哥先養養傷,動靜太大許是驚動那群人。”
“我真是沒用,每次都是九妹妹救我!幫我!”
莫雋詠越發的痛恨自己,攥緊拳頭狠狠的捶打門框。
“三哥……”
莫昕卿使勁握緊他的拳頭,“您這是何苦呢?”
一邊勸說莫雋詠,莫昕卿一邊暗暗思索,阿九這是牽連到哪樁是非中去了?鬧得派出死士這麽嚴重,一定是不小的禍事。
因為神武帝抓住賢德道姑,連根拔起了不少的複勢力,好在莫昕卿平時露面的機會少,盟裡許多人都不曉得她,再加上她是莫冠傑的女兒,又同燕國公世子定親了,官府的人也不會相信她同復國余孽有關系。
莫昕卿不僅幸運的躲過一劫,還奉師傅的命令暗自接受了不少盟裡的人手勢力。
最近幾日,她在外人看來是安心的備嫁,卻沒閑著,暗自整合殘留勢力,同時把對小周氏有心的盟裡高層趕出帝都。
正因為她有忙於自己的事兒才不知莫昕嵐和懷王做得坑爹事兒。
“八小姐,三少爺,是九小姐,安國公世子送九小姐回來了。”
“什麽?”
莫雋詠甩開莫昕卿就往外跑。
小周氏臉色一變,沒良心!莫雋詠可是自己一手帶大的,此時他已經完全偏向薑氏母女了。
方才小周氏說得話,莫雋詠根本就沒聽進去。
“娘,咱們也去看看九妹妹吧。”
“要去你去,我可不想見薑氏的女兒。”
小周氏起身轉去後宅,窈窕嫵媚的背影夾雜著幾許孤獨,莫昕卿眸子暗淡了幾分,咬了咬嘴唇把身邊的翠兒叫來,“你去一趟侯府,把三哥遇險,九妹妹平安的事兒偷偷的告訴父親,記住,隻告訴父親。”
翠兒心領神會的點點頭,以莫冠傑對兒女的重視,不可能不親自到莊子上來。
莫昕卿把焦急重新掛在臉上,快步迎出門去,見到陸天養時,莫昕卿微微一愣,再看沐焱宇擺著一張冷臉,唯有落在陸天養懷裡阿九身上時,冰冷孤傲的眸子才透出一絲絲的暖意。
得兩位才能容貌皆是出類拔萃的美男子愛慕,誰能不羨慕阿九?!
“九妹妹……可好?”
“勞煩你準備一間屋子。”
陸天養眼裡除了阿九外,誰都沒有!哪怕莫昕卿容貌出眾,在他眼中和尋常人一樣。
“陸……陸師兄隨我來。”
莫昕卿很快冷靜下來,掩藏起羨慕,笑容真誠,領著陸天養去後院,尋了一間最乾淨的屋子,陸天養先環顧一圈,對擺設布置略覺滿意,比不上他在京郊的莊子,不過也算乾淨齊整。
不是因為沐焱宇,陸天養會直接把阿九帶去自己的莊子。
他把阿九小心的放在榻上,吩咐靈珊,“按照方子抓藥煎藥。”
靈珊曉得莫家姐妹之間的明爭暗鬥,對莫昕卿……陸大人一直叮囑自己要小心,給九小姐用得藥更需要慎重。
莫昕卿道:“我讓人帶靈珊去廚房。”
“有勞八小姐。”
“嫣兒,你領著你靈珊姐姐去。”莫昕卿吩咐另外一個小丫鬟。
沐焱宇進門後一直沉默寡言,他一人站在窗戶旁,莫昕卿見插不上手,便自覺退到一旁,不知有意還是巧合,她離著沐焱宇很近。
“陸師兄對九妹妹真真是細心。”
莫昕卿輕聲感慨,“為九妹妹去江南,又仿佛同九妹妹心靈相通似的趕回京城救下九妹妹。每次九妹妹遇險,總是陸師兄第一個出現,莫怪父親最倚重他。”
沐焱宇目光深沉,微微泛著波瀾的眼眸泛起一絲苦澀痛楚,他不一定比陸天養做得差,可機緣和身份讓他沒資格同陸天養競爭。
“陸天養,我有幾句話問你。”
“沒空。”
背對著沐焱宇,陸天養直接擺手,“一切等阿九醒後再說。”
竹笛聲音宛轉悠揚,似傾訴一般講述一段曲折動人的故事……躺在榻上的阿九耳朵微微動了動,下意識簇起眉頭,是做夢嗎?還是陸叔叔在吹竹笛?
阿九隱隱記得自己深陷險地,記得陸叔叔又救出自己。
費力的張開眼睛,模糊的眼前映出一位少年挺拔的身影,他在窗口吹著笛子,寧靜儒雅……阿九撐起身子,視線逐漸清晰,眼底閃過幾率失望,不是陸叔叔?
“……是……你救了我?”
沐焱宇聽見床榻上動靜,眼瞼低垂,手指按著竹笛錯了一個音節,可阿九是不會在意曲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