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地上,任憑星光撒在身上,手中握著血色的劍膽,吳池不禁有些失神。
雖然不喜袁紫衣這種抽人劍膽的做法,但是看到袁紫衣如今的樣子,他又哪裡還有半點指責之心?
他又不是傻子,到了這種地步,袁紫衣的心意,他自然看的明明白白,可如今卻似乎也只有裝糊塗了,這世上最難承受的,似乎就是美人恩重了。
那一縷青絲猶在懷中,縱然心中感動,卻讓他又如何能夠坦然接受這份感情?
“小家夥,要喝酒嗎?”
從草屋中走出,老人一眼就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吳池,拎著酒壇走了過來。
“酒鬼爺爺!”
從地上爬了起來,吳池匆忙接過酒壇。
“小家夥,看你的樣子,似乎不太開心啊。”擺手阻止吳池行禮,老人隨意的在地上坐了下來,“坐,坐下說。”
“沒有,只是想到一些過去的事情而已。”重新坐下來,吳池掩飾道。
“不老實。”瞪了一眼,老人倒也沒有再追問,目光落到吳池手中的劍膽之上,“聽那小丫頭說,你今天重新凝聚出了劍氣?”
“只是一丁點而已,而且,連一息都沒能維持住就消散了。”吳池搖頭道。
聞言老人倒是微微一愣,之前袁紫衣說的時候,他還以為小丫頭是在胡說,如今聽到吳池親口承認,依然有些難以置信。
“你真的重新凝聚出了劍氣?”
“算是吧,怎麽了?”吳池不解的問道。
“沒道理啊!”老人緊緊皺起了眉頭,又伸手撘了撘吳池的脈,“奇怪了,劍道根基的傷勢,竟然真的有所恢復。”
聞言,吳池精神一振,“酒鬼爺爺,這麽說來,我自己的感覺沒錯了?”
“很難說。”思索了一下,老人緩緩說道,“不管怎麽樣,有所緩解總是好事,說不定你這小家夥真能創造奇跡呢?”
“我覺得,只要繼續堅持下去,或許用不了多久,我就能重新凝聚劍氣了。”吳池信心十足的說道。
“這枚劍膽,你打算怎麽處理?”目光再次落到劍膽之上,老人緩緩開口問道。
微微一怔,吳池也有些猶豫。
抽取劍膽的手段實在太過歹毒,可以說是一個禁忌,這枚劍膽卻赫然就是袁紫衣強行殺人收取而來,若是按照正道的行事標準,他絕對不能動用。
可是,想到為了這枚劍膽袁紫衣所承受的危險,與那一片心意,未免又有些猶豫。
似乎看出了吳池的心思,老人輕聲說道,“小家夥,你是出身正道吧?”
“我是師門是一個小門派,但是卻也隸屬正道門派,師尊也從小教我正道公義,明辨善惡是非。”提到師尊,吳池面色一正。
“無謂門派大小,能夠教出你這樣的弟子,你的師尊很了不起。”老人點頭道。
本身的天賦實力也還罷了,最為難能可貴的吳池這份氣魄與心性,也正是因為欣賞吳池身上的這些品質,他才會對吳池如此親近。
“師尊一生恪守劍道,剛正不阿,我鐵劍門雖小,但師尊門下弟子,卻都謹遵教誨,不敢有辱師尊清譽。”
吳池眼中透出一絲凝重之色,認真的說道。
事實上,這也並非自誇,所有鐵劍門的親傳弟子,無論本身天賦實力如何,但是若論行事,心志,卻也無疑都對得起這句話。
“既然如此,按照正道的行事標準,這枚劍膽,你應該扔了才是。”老人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輕聲說道。
“……”
微微一滯,吳池手中依然握著劍膽,沉默了良久,卻終於還是搖了搖頭。
“劍膽是紫衣歷經艱險才帶回來的,我若扔了,豈不是辜負了她的一番好意?”
“可這劍膽是她殺人抽取的,你若用了,豈不是有違正道?”老人沉聲質問道。
思索了許久,吳池這才緩緩答道,“我不明白,究竟什麽才是正道!不瞞酒鬼爺爺,我殺過天山弟子,也曾上過昆侖,險些就拜入昆侖門下,可我所見,即便是天山與昆侖的弟子,也一樣有邪佞之人,比之邪道中人,更為歹毒。”
“哦?”老人還是第一次聽到吳池提起過去,並不打斷,等著吳池繼續解釋下去。
如今吳池對於老人已經沒了戒備之心,緩緩將當初劍影山莊之事說了一遍。
“豈有此理!”
即便並未親眼目睹,老人也被氣的砸了酒壇。
“是啊,這就是所謂的名門正派!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正道,那麽,什麽才算是邪道?”
吳池苦笑了一下,繼續說道,“我不明白什麽才是所謂的正道,但是卻知道善惡是非,行事只要不違背良知,以我看來,便可無愧於心。”
“紫衣是為了我才冒險抽取劍膽的,這份恩情,我不該辜負。”看著手中的劍膽,吳池輕聲說道,“我若恢復,日後必定去查清楚,紫衣所殺之人,是善是惡!若是無辜而死,我必傾盡全力補償他的親人,方可算不違本心。”
“若是他們知道人是小丫頭所殺,一定要殺小丫頭報仇呢?你夾在中間,豈不是難做?”老人再次問道。
灑然一笑,吳池輕聲道,“我又豈是那迂腐之人?做好事幫人,未必就一定需要理由吧?何況,只要盡到我的心意,不違本心,也就是了。這世上,恩恩怨怨的本就沒有絕對的對錯,日後他們若還想報仇,我代紫衣接著就是。”
聞言,老人突然笑了起來,輕聲讚歎道,“好一個不違本心,小家夥,你有個好師父啊!”
“誰要你幫我償還了,我自己做的事,自然由我自己承擔,不需要你多事。”
說話之間,袁紫衣的聲音隨之從身後響了起來。
袁紫衣本身就只是失血過多,有些疲倦而已。在屋子中休息了一陣,就已經恢復了許多,在老人出來不久之後,也就跟著出來了。
原本是一直偷聽來著,如今聽到吳池這話,頓時忍不住跳了出來。
微微一愕,吳池隨即笑著搖頭,也不搭她的話茬。
嘴上雖然在抱怨吳池多事,但是聽到之前吳池說的話,心中卻是暗自高興的,下午因為吳池斥責她而產生的怨氣也隨之散的乾乾淨淨了。
“你放心用就是了,我殺的人是血宗之人,修的是血河劍氣,手上不知道沾了多少條人命!絕不會讓你違背良知的。”在老人旁邊坐了下來,袁紫衣撇嘴道。
哈哈一笑,老人隨即搖了搖頭道,“你這小丫頭,跟在後面偷偷摸摸的聽了許久,如今滿意了?”
以老人的修為,袁紫衣跟出來的時候,他就察覺了,只是並未點破,反而故意問了吳池劍膽的問題試探。
袁紫衣臉上微微一紅,所幸天色已晚,倒是看不分明。
“誰偷聽了?我現在不就光明正大的在聽?”嘴上強辨了一句,袁紫衣隨即好奇的問道,“對了,那後來呢,你從劍影山莊出來之後,有沒有殺了那個羅坤?”
吳池的事情,她也不清楚,如今好不容易吳池自己提了這個話頭,她如何肯放過,連忙追問道。
猶豫了一下,吳池心中微微歎息了一聲,點了點頭,緩緩說了下去。
到了這種地步,他也並不想隱瞞袁紫衣了,這些事情遲早是要說的,不如借這個機會說個明白。
靜靜聽著吳池講述之後發生的一切,袁紫衣與老人都不禁為之動容。
縱然早就猜到能夠令吳池自斬烙印,必然是發生了大事,可是當聽到,閆鵬析親自出手,以道法幾乎將吳池逼入絕境的時候,也不禁為之震撼。
以蛻凡的實力,化出青蓮劍氣,硬撼閆鵬析這位即將踏入道台之境的強者,這份膽魄與實力,足以令任何人動容。
當聽到長春真人出關,卻不問青紅皂白就出手教訓吳池,甚至逼他拿出證據證明與魔窟無關的時候,袁紫衣不禁柳眉倒豎,跟著破口大罵。
“還有那個女人,這種時候居然還不露面!”
“她是被騙走的。”微微搖頭,吳池繼續說了下去。
如果說,之前袁紫衣還不以為然,可當她聽到,周伯言棄劍山谷,淚斬青絲的時候,也不禁勃然色變!
她不得不為周伯言的這種剛烈而真摯的感情而感動,卻又深深的妒忌,心中滿是苦澀。
“這麽說,你已經與她有了白首之約?”
袁紫衣自己都沒有察覺到,當她問出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已經顫抖了。
沉默了片刻,吳池終於還是點了點頭,“是!”
手指微微顫抖,順手拎起面前的酒壇,也顧不得那是吳池剛剛喝過的,袁紫衣一口氣喝了個乾淨,“酒鬼爺爺,我有些累,我回去了。”
“……”有些心疼的看著袁紫衣,老人卻也終究沒能說出什麽話來。
袁紫衣走後,誰也沒有再說話,老人從手中的戒指中拿出了十余壇酒,放在地上,歎息了一聲,起身離去。
感情的事情,誰說的清楚呢?
月色之下,只剩下一個孤獨的身影,一壇接一壇的喝酒,醉的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