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朱一凡見到朱一仁便單刀直入:“三哥,眼下這裡究竟是個什麽情況,你得詳細跟我說說。”
昨晚如煙走後,朱一凡考慮了半宿,從如煙的警告中可以分析出,長崎這裡應該隱藏著一支力量,和那筆巨款一樣,這支力量應該也是為了反清複明而準備的。但時過境遷,眼下這支力量是個什麽情況就不好說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這支力量現在很亂,他朱一凡控制不了這支力量,否則如煙也不會來發出警告。而朱一仁所謂的見面,一定也是安排自己和這支力量的首領的見面。
他不能再不知道裝知道下去了,他得在見面之前,對這支力量有個大概得了解,否則就太被動了。他估計,原來的朱一凡即便知道長崎這邊的情況,也不會了解得太詳細,所以,他直接詢問朱一仁的話,應該屬於很正常的舉動,不至於引出麻煩和引起懷疑。
“五弟,您不說我也要講的。”果然,朱一仁沒有感到絲毫的意外,便把他所知道的情況向朱一凡作了介紹。
通過朱一仁的敘述,再加上朱一凡的旁敲側擊和主觀推測,朱一凡算是對自己即將面臨的局勢有了個大概的了解。
朱舜水到日本除了避難之外,最初的想法是向當時的江戶幕府借兵,也就是所謂的“求得一師與滿虜戰”。但德川幕府在南明北伐有希望成功的情況下都拒絕了鄭成功借兵的請求(勝買外國之怨,敗為日本之恥),如今南明已滅,又豈會理睬朱舜水一個避難老頭的請求?即便是對他執弟子禮的德川國光,也覺得這老頭學問是好,但這想法近乎太過天真,一笑了之。
借兵的念想斷了,但朱舜水反是個反清複明的狂熱分子,豈肯罷休,便抱著求人不如求己的想法,在自己成了水戶藩甚至幕府的座上賓之後,派人潛回故國,接來了同為抗清志士,自己的好友知己王翊和張煌言的後人及家眷,盟誓要共襄義舉,子子孫孫,世世代代,不滅滿虜,誓不罷休。
他們共同組建了複明社,由朱舜水負責募集資金,張王兩家負責在琉球、安南一帶招攬流亡海外的華人,組建抗清隊伍。
在他們不懈的努力下,真的拉起一支數百人的武裝力量,盤踞在長崎北面的一個荒島(後朱舜水為此島取名為日月)上,屯糧練兵,等待時機,殺回漢土,光複大明。
一開始,反清複明確實是這支隊伍存的唯一目的,但時間是把殺豬刀,隨著歲月的流逝,也隨著滿清統治的日益牢固,和朱家安於在江戶當他的儒家文化標志一樣,這支隊伍也漸漸淡忘了反清複明,而是為了自身及其家人更好的生活而忙碌。安分的,出海捕魚,開荒種田:不安分的,以捕魚為幌子,乾起了海盜的勾當。好在這個時代,孝字當頭,這是深入了骨髓的東西,再混帳的東西,表面上也不敢不尊祖訓,再加上,每一代也總會出幾個反清複明的狂熱分子,就如同朱家這一代的朱一仁一樣,始終不忘自己大明後裔的身份,不忘祖訓,為了先輩的遺志做著努力,這才勉力維持著複明社按當初成立時的模式運轉著,保持著朱舜水他們的遺志流於形式的存在。
至於為什麽朱家家主一到長崎就意味著反清複明行動的開始,這是源於朱舜水最後一次離開青島的時候,正值國內吳三桂起兵反清,雖然朱舜水不屑與反賊為伍,但料想吳三桂和滿清必將兩敗俱傷,良機將至,便豪情萬丈地表示,下一次朱家家主踏足長崎登臨日月島之時,也便是劍指故土之日。誰知,他回到江戶後就一病不起,這豪言也就成了遺言。以至於以後的朱家家主都視長崎為禁地,不敢踏足。
其實真把這當回事的也就是朱一仁這類複明的狂熱分子,日月島上的大部分人早就忘了這茬。
聽朱一仁介紹完之後,朱一凡略略思索了片刻之後問道:“如今日月島上有多少人?”
“青壯有八百,加上老人婦孺,也要有二千年多人。”朱一仁答道。
“張家王家又是什麽個態度?”朱一凡接著問。
“這有點說不清楚。”朱一仁緊蹙著眉頭,“張家當家的張永,也就是張伯,父親仙逝時你見過的,他倒是念念不忘故國,不忘大明社稷,但他的兩個兒子張龍張虎,卻是陽奉陰違,以出海練兵為名,做些搶盜勾當,前幾年甚至和大鵬灣的巨盜徐亞保勾結一起搶劫西夷商船,差點就給青島帶來滅頂之災。”
“還有王家呢?”朱一凡又問。
“王家的情況你不清楚嗎?”朱一仁顯得有點意外,“昨晚飛煙沒來見你嗎?”
朱一凡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沒有再問。既然飛煙是王家的人,她來警告自己,那就已經表明了王家的態度。
朱一仁已經跟日月島方面聯系好了,今晚會有船來接朱一凡上島會面。
朱一凡估摸著這次日月島之行也得有個兩三天時間,便乘著現在有空,帶著護衛,離了唐人坊,去了薩摩會所。剛到薩摩會所門口,正好遇見西鄉隆盛、澀澤榮一正和一個陌生的年輕人說笑著走出門來。
雙方見過禮後,西鄉隆盛向朱一凡介紹了那位青年,一聽這年輕人的姓名,朱一凡無語苦笑,又來了一個將來明治維新的風雲人物。這青年正是和西鄉隆盛、桂小五郎齊名的大久保正助,也就是大久保利通。
大久保正助是薩摩藩記錄所的見習書記,最近來長崎公乾,也住在薩摩會所。
當大久保正助口稱“二爺”對著朱一凡深深鞠躬行禮時,朱一凡笑著回了一揖,心裡卻罵了聲:二你個大爺。
朱一凡對大久保利通可沒什麽好感。此君被稱作日本的俾麥斯,翻手為雲覆手為雨,鐵血無情,為了政治利益可以六親不認,不擇手段,是個徹頭徹尾的政客。最讓朱一凡不爽的是,他不但侵略過台灣,還曾經迫使清政府賠款五十萬兩白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