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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一見朱一仁，朱一凡感覺到眼前一亮。

　　平日裡，朱一忠等人雖然也穿明服，但他們的舉止都已經日本化了，所以給人的感覺總是怪怪的，但朱一仁卻不同，頭戴方巾，身著青衫的他，開口漢語，舉手投足間，完全就是個風度翩翩的漢家兒郎。

　　這是個在心底完全把自己當成漢人的人，哪怕他的母親是個日本人。朱一凡一下子對這個三哥就有了幾分好感。

　　但這位三哥對自家的這位五弟、家主似乎不太感冒，對他的到來顯得很平淡，更不見兄弟間久別重逢的熱情。

　　客氣的相互見過禮後，朱一凡隨著朱一仁來到他住房的客堂間。客堂間放著一張紅漆圓桌，擺著三把椅子，兄弟倆相對坐下。朱一仁的背後有一張大屏風，屏風上畫著山水。

　　兄弟倆都沒有馬上說話，朱一凡雖然有許多話想說、想問，但又不知道怎麽開口才妥當，不至於讓朱一仁感到奇怪。而朱一仁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只是默默地把玩著手中的青瓷茶盅。

　　“在這還好吧?”最終還是朱一凡忍不住開口說道。

　　朱一仁沒有回答，過了好一會兒，才放下手中的茶盅，望向朱一凡，答非所問道:“沒想到你會來。”

　　“我不該來嗎?”朱一凡松了一口氣。凡事不開口，神仙難下手。朱一仁既然開了口，他就有信心從他嘴裡掏出自己想知道的東西。

　　“你來只是想看看還是準備行動了?”朱一仁繼續發問。

　　“只是看看怎麽講?準備行動又怎麽講?”朱一凡感覺到自己就要觸摸到秘密的邊緣了，凝神跟朱一仁打起了啞謎。

　　“雖則沒有什麽約定，但朱家家主到了長崎，這意味著什麽，五弟你不會不清楚吧?”說到這，朱一仁雙目灼灼地盯著朱一凡又道:“五弟，你真的打算行動嗎?”

　　意味著什麽?什麽行動?朱一凡根本就不知道，但話說到了這個地步，他也沒法回頭了，只能故作深沉地重重點了點頭。

　　“一旦行動起來，可就沒法回頭了。”朱一仁雙眼依舊緊緊盯著朱一凡，目光似乎要刺透他的身子直至他的內心，“朱家、王家、張家，還有許許多多的人從此可就不得安生了，五弟，你準備好了嗎?”

　　“安生這麽多年了，也該動動了，再不動的話，只怕連祖宗都快忘了。”朱一凡按著自己的猜想，似是而非地說道。

　　“好一個連祖宗都快忘了！”朱一仁忽然起身大笑，“五弟，我等這一天等得好辛苦啊！”笑罷，竟對著朱一凡長身作揖，“多謝家主成全。”

　　朱一凡側身不受，正色道:“三哥不用謝我，小弟也不過是祖訓難忘，國恨家仇難忘！”

　　朱舜水的筆劄朱一凡已經看完，在朱舜水生命的最後時光念念不忘的唯有四字——“反清複明”。以此聯系到朱家歷代積蓄而輕易不能動用的巨款，眼下朱一仁嘴裡沒法回頭、讓無數人無法安生的行動，朱一凡再不明白是怎麽回事，也就可以去買塊豆腐撞死算了。

　　“好個祖訓難忘，國仇家很難忘！當浮三大白。”朱一仁顯得有點興奮，拍了拍手，叫來了大島助，讓他去廚房找些酒菜過來。

　　很快酒菜便送了過來，兄弟間的話也就多了起來。

　　朱一凡心中還存著不少疑問，諸如為何他一到長崎便意味著行動要開始，張家、王家又是怎麽個情況等等，但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關鍵問題既已搞清，細枝末節也就不急在一時了。

　　在回答了朱一仁所關心的江戶家中的近況後，朱一凡便問起長崎為何顯得冷清蕭條。朱一仁久居長崎，對其的情況自然了如指掌。

　　長崎本來是貿易的城市，而現在這個生命牧關的貿易已經衰落了。

　　一百六十年前，唐人坊剛建造起來的時候，這裡經常住著五千唐人，最多的時候，館內人口曾達一萬，人口密度為每坪一人以上，真是熱鬧非凡。而現在的情況是很少超過五百人，到了秋季唐船一回去，就只剩下幾十人。

　　最大的原因是貿易的內容發生了變化。在長崎的黃金時代。日本主要的出口商品是銅。清國要鑄造銅錢。光靠國產的銅還不夠，要從日本進口大量的銅。鑄造貨幣當然是政府的事業，所以在采購原料方面也是以國家的規模來進行。進口商是要經政府特別許可的，因而得到“辦鋼官商”這樣一個威嚴的名稱。他們一般都和本國的大官僚有著密切的關系，是所謂的禦用商人。因此與周圍的小商人之流的狀況大不相同。

　　日本方面出口銅的代表是兼營銅山的泉屋，誰都知道這是住友家的店號。

　　元祿時代可以說是出口鋼的高峰，當時唐船每年運走的銅。有時竟超過七百萬斤。而現在情況怎樣呢?最多也只有五、六十萬斤。當時清國的銅價正在猛降。由於購買鴉(片)。白銀大量流出海外。這樣一來，銀價當然上漲，而相對來說，鋼價就下落了。

　　銀一兩換銅錢八百文的比串。在清國曾經持續很長的時期。但是，自從進口鴉(片)以來，由於償付**價款，白銀大量流到外國，現在弄戍銀一兩換銅錢二千文。銅的價值下降。作為商品的吸引力就削弱了。

　　現在是“俵物”——以乾鮑魚、乾海參和魚翅為代表的海產品——代替銅而成為對清國出口的主要商品。但是，俵物並不能完全頂替以前的銅。貿易的減少是不可避免的趨勢，這就引起了長崎經濟衰退的現象。除此之外，還有個重要的原因，則是在於薩摩的走私貿易。

　　薩摩藩不僅在琉球和薩摩海面上收購唐物，而且在日本各地采購俵物。幕府在對外貿易上是采取壟斷政策、大力進行控制的。就拿主要的出口品俵物來說，甚至在國內禁止人們食用所謂的俵物“三品”——海參、乾鮑魚和魚翅。可是，就好象嘲笑這一禁令似的，薩摩藩卻在北海道和北陸一帶偷偷地收購俵物，有時甚至裝做是外國船隻，開到北海道去私下收買大批的俵物。他們把這些俵物運到琉球賣給唐船。所以落到長崎會所手裡的俵物，不僅數量少，而且質量也次。這也就直接影響到了長崎的對外貿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