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羅迪一個字沒提，從頭到尾將克魯普斯蒙在鼓裡，那麽這位領主的確會感到不爽，畢竟這意味著羅迪不信任龍族的安排。不過事實是羅迪早就提前打好了招呼，並且暗示數次自己有其他行動——因此克魯普斯此時略微一思考，就想明白了羅迪為什麽這麽做。

說到底，還是和克魯普斯對幻境的控制能力有關。

“其實還是那次和領主您聊幻境控制後產生的想法…”

羅迪詳細的做出了解釋，並且用他所理解的概念重新闡述了“幻境”的運作方式。

在他看來，整個城市的這些人和事物，其實近似於一段程序代碼，都是由克魯普斯意念所展示的存在，換句話說，克魯普斯就是一個“處理器”，負責支撐幻境內這些程序的運行。

但他處理能力有限，所以為了能夠“節省資源”，其中很多“npc”只能是不斷做著重複循環的事情。

而其中最關鍵的是，克魯普斯對幻境並非能夠隨時掌握到全部細節。比如塔裡婭看到車夫總是在固定路線經過，那麽當克魯普斯懷疑她起疑心的時候，或許車夫的路線沒有變，但附近其他“npc”卻必然會在他的意念轉變下受到影響，很可能達成“bug在線修複”的效果…

對於規模大到如此地步的幻境而言，想要克制這種情況，根本不是一句“裝不知道”就能阻止的事情，因此羅迪才會故意製造這個信息差，作為“屏蔽處理器乾預”的手段。

克魯普斯沒接觸過電腦，但羅迪所說的那些概念卻讓他理解的不離十，想到被塔裡婭發現的那些“bug”，他摸著胡子問道:“所以…這也算是一種模擬實戰?”

想到自己竟然讓一位惡魔君主來對幻境進行考驗，克魯普斯莫名就打了個激靈…這機會可不是說有就有的。

“趁著她還沒有累積更多經驗，這樣的演練其實效果更好。”羅迪點點頭:“畢竟只有敵人才能找到防線上的弱點。”

“嘿，她說的那些東西，其實有很多都是我之前認為不會出現問題的。沒想到啊…”克魯普斯感慨一句，隨後問道:“那…第二階段什麽時候開始?”

“等這一次記憶清除結束後就可以直接進行，到時候還是要麻煩領主了。”

“哈，這其實不是麻煩，倒是這幻境…等等，我突然想到了一些東西——”

克魯普斯說著說著，忽然愣住明顯是有所感悟，而隨著他的沉默，四周的幻境隱隱恍惚了一下，隨後穩固下來。

羅迪說不上來這有什麽區別，他打開狩魔視界，發現整個幻境原本那種漂浮在表面的黯淡光澤似乎更加內斂起來。

“原來如此…”

克魯普斯眯起眼睛，卻是沒有再解釋什麽，因為幻境構建上的事情，也不是羅迪等人所能夠明白的。

之後這位領主便安排其他龍族收拾現場，同時表示自己要回去仔細思考一下新幻境的構建。而將昏迷的塔裡婭抬走後，四周的幻境也開始隨著領主的咒語一片一片的消失。

卡米拉在旁邊看著這一切，似乎還有些沒回過味兒來，問道:“她發現幻境的存在後，以後會不會不再上當了?”

“你說的，其實就是我們最終的目的。不過這還需要一些手段才能達成。”

“所以你讓她產生懷疑，懷疑的其實不止是幻境的真實，而是…”

卡米拉終於意識到了整個計劃的核心，羅迪點點頭，轉過身時，整個半位面竟然已經變得白茫茫一片。

塔裡婭在這裡忙碌、奮鬥快兩個月的“塔索城”就此消失，

其中的上萬人口同樣消影無蹤——如此反差，的確讓羅迪心有感慨。他記得地球上曾經有僧人做過的“行為藝術”:用各種天然礦石材料，在一張桌子上精心繪畫了精美繁複而巨大的唐卡，花費數個星期沒日沒夜的繪製完成後，保留了不到一刻鍾，便迅速掃掉、銷毀。

現在羅迪就有這種一切“如夢幻泡影”的震撼感:自己和這個世界的存在，是否就是神祇手中的一個“幻境”，揮揮手即可抹除呢?

“在想什麽呢?”

聽到聲音，羅迪回過神來，帶著奈菲和卡米拉離開了半位面，回到了控制室:“我只在想…如果克魯普斯領主真正創建出沒有漏洞的幻境時，算不算是創造了一個世界呢?”

奈菲頓時來了興趣:“我記得‘預言系’法師有句名言:‘只要能夠掌握所有的因果和細節， 便可以百分之百的推測未來’;那麽換個說法，是不是只要你了解整個世界，便可以由此創建一個沒有瑕疵的幻境?”

羅迪啞然失笑:“這不就是不確定性原理麽…”

“什麽原理?”

卡米拉聽得一愣，奈菲也是第一次聽說這個概念，可羅迪卻擺擺手:“是個我自己都沒搞清楚的理論，只是聽人說起過，大概意思就是:如果確切的知道現在，那就可以預見未來——但這不是結論，而是前提。事實上，我們根本不可能‘確切的知道現在’…額…至少目前是。”

羅迪又不是物理學家，對“量子力學”的概念基本來源於科普讀物，“海森堡不確定性原理”是當初物理學家海森堡用於解釋粒子的不確定性狀態的，但關於這方面的解釋，最後甚至上升到了哲學層面。

他本來對最後那句話頗為篤定，可是想到科爾修斯當初在自己面前展示的世界，羅迪才想起真正“神祇”的能力，是明顯超乎地球人類所了解的物理規則的。

“好了，第二階段估計要三天后開始，霍維拉號那邊建廠的事情我還需要和你們商量一下，奈菲，關於那個起重機的機械臂結構…”

他和母女倆聊著這些話題離開了指揮室，而在另一邊，躺在床上的塔裡婭已經陷入了深度睡眠。

兩位綠龍長老確認了她的身體和精神狀況，旁邊的水晶龍族則在低聲討論著塔裡婭識破幻境的細節——很快，克魯普斯過來，開始施放“記憶清除”法術。

但這一次，塔裡婭並沒有被徹底的洗掉所有記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