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有想到所謂的丹王利器竟然是賜香手中的那抹虛無,沒有任何實體,只有滾滾乳白色的霧氣卻是丹師界煉製丹藥的最高境界。吞噬一切的虛無,這是多麽可怕的力量,這種級別的丹師決計是要受到頂禮膜拜的。
梅蒼雲輕輕挑開了公儀恪刺向自己的劍鋒,看著他慘淡的銀瞳竟然有些同情他了:“公儀長公子何不給別人留條活路呢?與人方便自己方便。”
他轉身看著梅天赫淡淡一笑,朗聲宣布:”今日我梅蒼雲能有幸被丹王選為夫君實乃天命使然。“
他丹王二字一出口,一邊的賜香微微蹙了眉頭,自己哪裡能配得上這兩個字。可是下面圍觀的人群卻是不這樣認為,當年丹王公上舟練成萬妙散功丹的時候已經年過半百,因為此丹實在是危害巨大,不得不躲起來免於大陸世界各種強者的騷擾。
現如今這個丫頭年紀輕輕竟然煉製成了萬妙散功丹,她若是當不起丹王這個稱號世界上誰能擔得起?
梅蒼雲突然轉身衝賜香深深一拜道:“即日起梅蒼雲願意入贅青丘派,追隨丹王生死不離。”
“不可!”梅天赫絕沒有想到自己的兒子竟然願意入贅賜香門下,還有比這更丟人的事情嗎?丹王又怎麽了?丹王就可以奪人兒子嗎?他頓時慌了神,蹭蹭幾步跨上了高台,卻是再不敢靠近賜香半步,生怕賜香手中的玉鼎砸到自己身上,變成個什麽廢物便不好了。
“雲兒!不可莽撞!”
“父親,孩兒此意已決,”梅蒼雲早已經厭倦了梅家。“從今往後蒼雲與梅家再無瓜葛,父親也不必要在孩兒身上打什麽主意了,沒用的。”
“你!孽子!”梅天赫一口氣提不上來暈了過去,被梅家的屬下抬了回去。
賜香心頭終究是還有些愧疚但是咬著牙沒有說什麽,只要自己今天從燕都丹會上全身而退,消失於草莽之中,梅蒼雲一定還會回去做他前途無量的梅家六公子的。
“公儀恪!”梅蒼雲緩緩笑道。“你再逼迫下去有什麽意思。況且現如今你逼迫得了她嗎?若是真的要魚死網破也會成為一個廢人,那時候又有什麽資格與她並肩。”
公儀恪的喉結滾動著一抹淒苦,銀瞳直直盯視著賜香:“北冥貴族留下來一個傳統。素來有一妻多夫之說,公儀恪不才願意做丹王的入幕之賓,不求名分只求陪伴左右,不離不棄。”
不遠處早已經不知所措的容庚沒想到堂堂大陸世界的一代梟雄公儀恪竟然會做到此種地步。登時說不出話來。他看到共襄以後就覺得事情絕沒有這般輕松解決,只是沒想到公儀恪會從中橫插一杠。
賜香突然苦笑著摘下了臉上的面具。四周登時傳來一陣驚呼。白皙臉上的那條觸目驚心的傷疤令世人震驚不已。公儀恪知道她最近失蹤,卻沒有想到會是這般的境況,不禁呆住了。
賜香緩緩一笑,毫不在意的看著公儀恪:“公儀長公子我想你一定會後悔剛才的決定。還請公儀長公子回去吧!”
“不!”公儀恪銀瞳中的堅毅卻是更加堅定了幾分,搶上前一步,“我不後悔!”
“可是我承受不起公儀長公子的好!對不起!”賜香剛要轉身。卻被共襄攔下。
“怎麽會弄成這樣?”共襄茶色眸子裡滿是痛惜,恨不得那道疤痕是開在自己的臉上。
“共襄!請你離開我的視線!”賜香對上他的眼眸卻壓抑不住心頭的焦躁和痛楚。許是中了共襄的魔咒。逃避著卻還是抵擋不住他的深情沉痛的眼神。
“香兒,你在怕什麽?”
“武陵王說笑了,我能怕什麽?”賜香心碎欲裂卻強撐著,過去兩個多月在凌雲峰谷底她夜夜矗立在谷口遙望著星空的時候,在想什麽?是共襄那不斷變化的臉還是他將自己攬入懷中的溫度?
共襄驚痛交加不由苦笑:“香兒何苦騙自己?你不是懼怕那你躲避什麽?容家?還是陶家?關我們什麽事情?丹王也好,燒火丫頭也罷,我共襄此生隻愛你這個人!你懂不懂!”
“我不懂!我再也不要信你的花言巧語!”
“好!那便殺了我替你們容家報仇雪恨!”共襄拔出月華劍卻將劍柄遞給了賜香,鋒利的劍鋒對準了自己的胸膛,“香兒若是你恨我入骨,就給我一個痛快。沒有你我就像一個空的軀殼一樣!那麽!下手將我除掉,不要再去躲避,所有的罪孽懲罰都由我一個人承受。”
“共襄你當真不放過我?”賜香早已經心亂如麻,什麽時候開始共襄成了她人生中最美的憧憬也是最深沉的夢魘。既如此那便一了百了,做個了結。
“好!我成全你!”賜香看著他的茶色眸子。
“端木賜香你還要自欺欺人到什麽程度?”緋越一襲紫色錦袍躍到了高台上,身後跟著葉長老等人。
端木泓良同一邊的容庚具是大吃一驚,賜香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容庚衝緋越厲聲呵斥道:“緋越!你閉嘴!”
“憑什麽?”緋越嘲諷的笑道,“明明是端木家族的大小姐卻為了不相乾的容家拋棄掉自己一生的幸福。不知道是賜香大師你狠毒還是愚蠢!”
“你閉嘴!”共襄惱怒的看著緋越。
“王兄沒必要這麽做,不管你為她做了多少這丫頭都不會領情,將你一棍子打死了去。”
“老夫來說兩句,”葉長老緩緩走到了賜香面前,沒想到當年凌雲峰頂的那個不喑世事的小丫頭竟然會做出這樣一番成就。
“葉長老!”端木泓良不知道葉楠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裡,他不是去找煙雪了嗎?
“尊上,”葉楠衝端木泓良躬身拜道,“屬下無能,二小姐已經毫無生還的可能性了。”
“是你們兩個害了她對不對?”端木泓良早就對賜香同梅蒼雲的婚約憤怒至極。此番一聽煙雪的死訊頓時冒出這麽一個念頭來。當下發作,找了這麽久原本還有一個念想,不想卻是這般殘酷的結局。
他猛的一揮手,下面突然分開眾多人群湧進來端木家族的護衛將比賽煉製丹藥的高台層層圍了起來。
“啊!小心!”站在外圍觀看的單濤一陣尖利的聲音卻被驚慌失措的人群呼喊聲瞬時間淹沒了。
高台突然轉動起來,竟然是一個巨大的機關,此時機關已經啟動,露出了四周燒成一片的地火。即便是高台上的公儀恪等人也是暗自心驚。端木家族建造的整座燕都丹會的十二層漢白玉石台就修建在地火之上。
“呵呵!你們害死了我的女兒。我絕不會讓你們好過!只要我一聲令下,這裡所有的人都會葬身火海。”
“端木泓良你瘋了嗎?!!”梅天赫驚怒交加,突然意識到什麽。猛地瘋了般的大笑起來,“哈哈哈!原來我們都是被你算計了?是的,你故意讓我們來這裡參加燕都丹會,說是調停實際上是讓我們去死!這還真是一條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好計策啊!可是你自己也不是要葬身火海嗎?”
“呵!有你們這麽多能人異士陪著我還有何遺憾!”端木泓良早已經知道自己的女兒不會回來了。當他看到賜香和梅蒼雲相攜走進會場,更是坐實了自己的猜測。心頭的憤恨猶如蔓延的野草。隻想著同歸於盡,他才是真正的瘋子。
葉楠不動聲色走了過去:“尊上,說句尊上不愛聽的話二小姐真的是死有余辜,不過你若是今天啟動這個機關。一定會後悔終生。因為賜香大師就是你的親生女兒端木賜香,不知道你還能不能再下得了手殺她一次。”
“呵呵呵!葉楠你這個騙局實在是爛透了!”端木泓良冷冷笑道。
葉楠看向他的眼神卻是悲憫異常緩緩拿出了懷中的半截魂靈鐲:“尊上你看這是什麽?”
端木泓良不禁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的盯視著已經變成灰色的魂靈鐲:“這個是……”
“我替你說了吧!這個是你的嫡女端木賜香當年出嫁太子東宮的那一天。你借我的手送給你女兒的禮物。你每一次買禮物都是給煙雪最好的,偏偏這隻魂靈鐲只有一隻。你害怕煙雪鬧別扭便交給我轉送給你的長女。這大概是你唯一給賜香的禮物吧,獨一無二,謝謝你最後的這份父愛,救了你長女一命。”
“一派胡言!!”
“胡言?”葉楠悲憫地看著他,“你也知道這鐲子的能力吧?端木賜香畢竟是端木家族的希望,煉製丹藥的奇才,所以你也覺得有必要保護你的長女吧?只可惜只找到了半隻,若是能找到另半隻便會真相大白,武陵王可是將南昭的那柱大陸世界唯一的鏡之花帶了過來,可以複魂靈鐲的一部分能力折射出太子東宮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
“真是巧的很,小侄這裡正好有另外的半隻鐲子,”梅蒼雲那時候從端木煙雪身上扯下來魂靈鐲倒也沒想好會有什麽用,隻覺得那是賜香的東西應該還給她,不想賜香竟然將他遞過來的半隻鐲子心灰意冷的丟在了地上,梅蒼雲不得不重新撿起來貼身珍藏。
緋越笑道:“那便太好了!”
他從寬大的玄色袍袖中取出一塊兒巴掌大的水晶石,卻是雕刻成了花朵的樣子,看起來晶瑩剔透美麗非凡。
“端木泓良借用你的一滴血可不可以?你與賜香大師有血緣之親,她現在是將魂魄移到了青丘鎮賜香的身上,血緣倒也不能開啟這個重現的幻境。”
“妖法不足為信!”端木泓良雖然語氣堅定,可是神情已經不淡定了。
公儀恪此時迅猛出劍,端木泓良竟然沒看清楚便被他一劍挑開胳膊上的肌膚,劍鋒上的鮮血正好甩落到了緋越手中的水晶盤上。
葉楠將魂靈鐲的碎片合二為一緩緩放在了水晶碎片上,不可思議的一幕登時出現,幻影緩緩展現在眾人面前。
竟然是太子皇甫即墨的東宮,一身鳳冠霞帔的賜香正與煙雪爭執著什麽。接著便是皇甫即墨衝了進來掌摑在賜香的臉上。一會兒便是皇甫即墨和端木煙雪逼問著什麽,不多時突然幻影震動起來,端木賜香臉色淒愴憤然躍進了熊熊烈火中。
幻影頓時扯碎消失,水晶盤同上面放置的魂靈鐲全部化為粉末隨風而散。端木泓良癱坐在了地上,葉楠拉著賜香的手站在高台上衝著下面端木家族的手下說道:“見了掌門難道還不跪下行禮嗎?”
這幻影波及的范圍之廣,幾乎人人都能看到,功過是非具是一目了然。
梅蒼雲突然冷冷看著端木泓良道:“二小姐陷害自己的長姐又不是第一次。你好好看看她的的額頭。端木煙雪掉進深崖。她的這個長姐就是個心軟的蠢貨竟然還將她的妹妹從懸崖邊上拉上來,可是那個忘恩負義的妹妹對她的姐姐做了什麽?!!”
四周一片安靜,梅蒼雲走到了賜香的身邊:“她額頭上被端木煙雪狠狠劃開一條口子。在冰冷的凌雲峰谷底整整兩個月才將中的劇毒化解開,你們端木家族的人對你們的掌門可真的是愛戴啊!她處處維護你們,卻要遭此下場,實在是令人心寒。還有你們!!”
梅蒼雲指向了容庚:“明明容家與陶家的恩怨情仇關她何事。可是你們非要逼著她放棄共襄,放棄她喜歡的人。就是為了你們容家那些死人的那點兒面子嗎?但凡她的心硬一點兒不理會你們的感受做了武陵王妃你們又能耐她何?”
容庚沒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這樣的,自己的女兒其實早已經魂飛魄散,不禁一口氣沒上來暈了過去。
“爹!”賜香心頭一驚,但是卻隔著火海愛莫能助。
“還有你公儀恪!口口聲聲愛著她。卻將她逼到此種境地,這叫愛嗎?”
“共襄,”梅蒼雲點著共襄的鼻頭。突然苦笑:“你真是一個幸運的畜生!”
梅蒼雲突然衝下面依然不知所措的人群大吼:“還愣著幹什麽!將機關複原放你們的掌門下去!”
他這一聲無疑帶著振聾發聵之功效,瞬間高台下面熊熊的地火被關了起來。
“護送掌門離開!”葉楠頃刻間抓住了時機。帶著賜香等人走下了高台,唯獨剩下了高台上的端木泓良孤零零的影子。
那些看熱鬧的丹師早已經被端木家族的人趕出了會場,賜香卻停下了腳步看著葉楠:“葉叔,我不想做什麽掌門。”
“大小姐!”葉楠一陣詫異,忙道:“大小姐現如今聲勢正隆,無人能阻攔得了。”
“不是阻攔的問題,而是我已經厭倦了,”賜香衝著他深深拜了下去,隨即衝著容家所在的閣樓走去。
“這……”葉楠發現那個凌雲峰頂的那個小姑娘是真的長大了有了自己的主見,亦或是對端木泓良徹底傷心失望,他也說不清楚了。
賜香出現在容庚面前的時候,容家的子女們似乎都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醒悟過來。
“馨兒!將我煉製的那些丹藥拿過來!”賜香將昏迷不醒的容庚抱進自己的懷中。
容澤眉頭間的欣慰躍然而出,是不是長姐都沒關系了,反正現在她還是他們的長姐,是他們容家的女兒。這就足夠了!
“爹!喝藥!”賜香輕輕撫著容庚的脊背幫他順氣,一邊的容馨兒捂著唇不敢哭出聲來。
“香兒,”容庚終於緩過來一口氣,抬起昏花的眼眸看著賜香,看著自己這個失去多年又失而復得的女兒,頓時了然了許多,唇角綻放出一抹溫暖,“香兒!”
“爹!”賜香緊緊抓著他蒼老的手,“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隱瞞的,對不起,爹!”
“香兒,一切……隨緣吧!你若是……過得好……爹也放心了……”容庚的氣息終於用盡,頭緩緩垂落在胸前。
“爹!!”
“爹!”
一聲聲淒厲的哭喊回蕩在了空曠的燕都丹會的會場上,結束了大陸世界上最觸目驚心的一幕。
……
三年後,無望絕域正是陽春三月,草長鶯飛的好時節。
身著銀色紗衫的賜香,臉上經過風吹日曬呈現出了麥色。烏黑的發高高扎了起來,粉嫩的唇含著芨芨草的葉子抱著雙臂歪靠在了粗糙的樹乾上,冷冷看著對面全副武裝的蠻盜,臉上的黃金面具熠熠生輝。
“喲!小娘子這是等誰呢?要不跟哥哥們上山樂一樂?”為首的一個滿臉很瘤子的家夥嘻嘻笑道。
“還帶著面具?夠味兒!”另一個家夥上下掃視著賜香的身材,不禁吞咽了口口水。
“呵!不想死就滾!”賜香緩緩拔出了寶劍。
“呵!還是個練家子,兄弟們上!”
“啊!”
“救命啊!”
“女俠饒命!嗚!”
茂密的林子裡丟下了幾條斷臂和一灘灘鮮血,土匪們沒想到這丫頭這麽厲害,登時落荒而逃。
賜香將滴著血的劍緩緩插進了劍鞘,卻不想身後傳來一陣枯枝踩碎的聲音,猛的折過身來。
看到一個身著羽袍的男子矗立在她的面前,眼眸微微抬起,潑墨似的眼睫像是正在破繭的蝴蝶,優雅的向上緩慢翻開,舒張羽翼,略帶淺褐色的茶色雙眸卻是滾動著淚珠。
本來純白的羽袍已經髒汙不堪,靴子也破損了,臉色再也沒有往日的白皙而是微微發暗,十足的滄桑。臉頰上竟然長了胡子,神情憔悴不堪顯得疲憊至極。
“共襄?”賜香心頭狠狠痛著,卻不想共襄竟然搖搖晃晃倒了下去。
她忙將他扶住,靠著一株大樹坐了下來。
“香兒!無望絕域真的好大,我走了整整三年才找到你,蒼天保佑!”
“蠢貨!”賜香看著他再也沒有往日的那般瀟灑, 留著胡子的臉更是怪異的要命,有些可笑,但是笑出來的卻是滿滿的眼淚。
“香兒,”共襄喘著粗氣靠在了賜香的身上,“香兒,”他突然翻過身將她狠狠箍進了自己的懷中,害怕她一眨眼再消失不見,“香兒,我找你找得好辛苦,香兒,”他一聲聲呼喚,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觸覺。
“追我做什麽?”賜香哽咽的喉嚨疼。
“有吃的嗎?”共襄終於撐不住暈了過去,他這三年來卻是在用生命追逐著她的足跡,九死一生,誰人能知。
“滾!去死!”賜香哭著笑著將他摟緊,這三年來,她日夜思念,可是誰能知道她的躲避恰是為了某一天能夠被他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