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書友“挽風不太醉、暗黑魔殿皇”的打賞!)
誰也不曾想到,剛脫了牢獄之災不過三兩天的魯智深竟然又起了殺心,在登州城裡殺了慈幼局上下七名主事小吏,一身僧袍血染浸透,六十二斤的镔鐵月牙鏟上更是飛血成瀑。整個登州慈幼局宛若人間地獄一般,從門外街邊到裡面三進兩院,隨處可見橫臥慘死的屍首。最為動人心魄的,那局中主事,一顆頭顱被拍得骨糜肉碎,成了一個爛西瓜,情狀極為慘烈。
平生不修善果,隻愛殺人放火。
當西門慶聽得下屬稟報後,心裡不由自主冒出這麽兩句話來,卻是後世《水滸傳》中施耐庵對那“花和尚”的評價。
不過,觀魯智深之前所行,死於其月牙鏟之人雖眾,卻都是奸惡之徒,現今驟發此事,其中必有蹊蹺。
縱觀一部《水滸傳》,論真英雄,真好漢,唯魯智深一人矣。
世人拜佛崇佛,實乃外求權威,以他人之法為我之法,行屍走肉罷了。那五台山的智真長老,之所以認為魯智深有佛性,只因此人自信自力,不惑不迷,自見本性,不假外求。
觀魯智深行事,盡皆直道而行,遇事不躲不避,所行所為,直問本心不顧他,真可謂“禪杖打開生死路,戒刀殺盡不平人”。
一路策馬直奔,西門慶心中卻有計較,這魯智深既然殺人,那人必也有該殺之處。只不過一下子殺了七名官吏,縱有萬千緣由,只怕也難遮得此事。
不過,這時代畢竟不比後世,治國理民實行的乃是禮法之道,禮在法之先,殺人罪名亦有法外開恩之舉。
果然,當西門慶趕至登州城府衙時,樂和卻是已經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打聽清楚,卻原來這登州慈幼局一乾人等黑了心肝,將局中幼兒幼女賣入娼寮妓寨,稍有不從者,斷食鞭笞,甚而有折磨至死者。
此等行徑,可謂人神共憤,只不過平日裡看守嚴厲,一旦入了這處魔窟,想要逃出,卻是千難萬難。
也是事有湊巧,魯智深今早正在慈幼局門前一處攤販上買些吃食,卻正撞見一個半大小子從局裡脫身,翻牆而出,卻不想被當場逮著,卻是一頓好揍。
想那魯智深本就是路見不平要踩上一腳的人,見此情景如何忍得,當即上前,赤手空拳將兩個慈幼局的小吏打成了豬頭一般。也虧得這“花和尚”自那次三拳打死鄭屠後,掄胳膊打人都注意留幾分力氣,不然的話,只怕這兩個小吏當場就得交代了。
趕跑了那兩小吏,魯智深正待問那小子其中情由,卻不想那半大男孩竟“噗通”一聲跪在當場,朝著魯智深連連叩首,哀哀央求其救自家妹妹一條性命。
那小男孩能從慈幼局中翻牆逃出,顯然也是個性子機敏的,當即長話短說,將那處“人間地獄”撿關鍵處說了一些,卻把個仗義豪俠的“花和尚”惱的暴跳如雷,緊趕幾步到了那攤販前,一手抄起斜倚在牆上的镔鐵月牙鏟,怒衝衝闖進了慈幼局。
後來的事情自不用說,局中一應慘象,即便是魯智深這等在戰陣上見識過屍山血海之人,也感到渾身發寒。那慈幼局的後院磨盤之上,猶有骨血殘跡,卻是將一身患殘疾的棄嬰磨成血肉,做成饅頭餡,用來喂養局中其他孩童。
此等酷烈情狀,自也怪不得魯智深會大開殺戒,將慈幼局上下一乾官吏盡數砍殺。
公堂之上,魯智深五花大綁跪在當中,堂下,卻是那慈幼局一乾官吏的親眷家屬,人人哭喊嘶嚎,亂成一片,卻是要那孫知府判魯智深殺人償命。
之前樂和就以物流所名義拜見過知府相公,點明這魯智深是自家恩主看重之人。
那孫知府本就將西門慶看做自家仕途前程的轉折點,平日殷勤逢迎,三日一請,五日一宴,但凡節日更是主動上門拜見,甚至前些日子後宅二娘潘氏的壽誕,也不知怎麽傳出去的,這孫知府竟也遣人送來重禮。此等行徑,哪裡有半點士人風骨。
既是物流所的人,又得西門慶看重,孫知府倒是想葫蘆官斷葫蘆案,敷衍一二即可。卻哪知慈幼局的一眾小官吏,盡皆本地人氏,關系勾連甚廣,其親屬竟邀得城中幾家強族大戶上門說項,著實令人左右為難。
俗語有言: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
這官員幾年一任,任滿即調,求的就是個考績優良,以備朝廷磨勘升轉,仕途通達。因此,一個衙門,真正辦事的,大都是那些官衙小吏。此等人世代居此,關系盤根錯節,往往都是本地強族大戶的子弟。若是得罪了此等人,遇著收稅完賦的時節,這些小吏便居中使壞,免不得影響這官員的考績,卻是**煩。
“給我打!”
自打上次在城外山谷遇險後,西門慶走到哪裡身邊至少也有二三十侍衛,以解珍解寶為首,專職貼身保護。
這會兒,西門慶見著堂下那些撒潑打滾的小吏親眷,哪裡容得,手一揮,那解寶就帶著十余侍衛,近一半人,湧上前去,一頓拳打腳踢,卻是將這些人揍成了滾地葫蘆。
“你們是什麽人?大堂之上,豈可撒野!”
一個原本坐在堂上的年輕文士見著外面一片混亂,卻是衝了出去,指著解寶一應人等大聲喝止。
“喪盡天良,為虎作倀的,如何打不得!”
西門慶也知道,這年輕文士能夠在堂上有個座位, 身上定是有功名的。魯智深在登州無親無故,這人自然是為那些喪命的慈幼局小吏說項的。
“正使相公詞名卓著,想來也應該知道殺人償命,欠債還錢的道理吧?”
見這文士既知道自己身份,竟還敢當面叫板,就知道此人也是個讀書讀傻了的,不由扯著嘴角輕笑一聲,正待開言,那文士身後卻是急急趕過來兩位中年男子。
“小子年輕氣盛,不識高低,卻是叫相公取笑了!”
這兩人都是城中大族的族長,家中高屋大堂,良田美眷,更是行商各地,先前也曾拜見過西門慶,知道這物流所不是自家能惹的。
“那你們說,這些人,我可打得?”
西門慶性子本就有些渾不痞,說難聽些,就是有些小人。此事本就是那些小吏泯滅人性,犯了死罪,只不過正好被那魯智深撞見罷了。
“打得,打得。”
原本還在堂上坐著的幾名本地大戶,此刻亦走上前來,聽得西門慶這話,連連點頭應是。
“慈幼局乃皇家事業,這等人行事酷烈,玷汙皇室聲譽。現下只不過丟了幾條賤命,已經算是開恩了,若再一味糾纏,我卻是要上稟官家,論個分明!”
那幾人如何不曉得其中利害,當即有人警告了那些小吏親眷。不一會兒,堂上堂下,為之一淨,倒是讓跪在堂上的魯智深瞧得瞠目結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