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書友“遊方客~、淚落紅塵5”的打賞!)
登州牢城營。
這一日天氣晴好,晌午時分,用了一餐七八個肉饅頭,兩盤素菜,以及一壺酒後,牢中獄卒來開了獄門,放這吃飽喝足的魯智深去牢城營前面的一方空地上放風。
想那牢獄之中,陰冷濕寒,少見陽光,人若在裡面呆的長了,免不得要得些七痛八災的毛病,甚至能夠因而喪命。魯智深所居囚牢雖說算得上一等一的好條件,不過是離得牢門近些,牆上多開了兩扇小窗,雖能痛風,可一天到晚卻也見不著陽光。
這牢中上下的節級和獄卒俱都得了物流所的好處,樂和又是叮囑過的,加上一眾西門府侍衛駐守,足見那位正使相公對魯智深的重視。因此,這些往日裡吃人不吐骨頭的家夥,哪裡敢怠慢了“花和尚”,平日裡恨不得將他像佛爺一般供著。
經過一周多時間的細心診治,用的又都是最好的藥,魯智深身上的傷勢基本都以愈合,唯有兩處肩膀琵琶骨上,還殘留了兩個觸目驚心的傷口,雙膀卻是使不上太大的氣力。
魯智深本是生性曠達,既身陷囚牢,卻也沒有半分哀切之態,依舊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樣,這會兒卻是徑自躺在一張破席上,四仰八叉的,任憑頭頂烈日炎炎,炙烤得他那顆禿瓢油光瓦亮,竟還鼾聲大作,卻是瞧得一旁兩名負責看守他的獄卒連連搖頭。
這位絕對是個沒心肝的!
也就在這兩個獄卒嘀嘀咕咕之際,牢城營的營門外,一位衣袂飄飄的白衣文士下了馬,身邊跟著的,卻是整個登州牢城營無人不知的樂和。
在一眾牢城營的上下諸人眼中,現在的樂和無疑是魚躍龍門,論官府職銜,同營中的節級老爺一般,更不用說那物流所的權勢煊赫,哪裡是小小的牢城營能比的。
那文士神態瀟灑,舉止文雅,一瞧就不是凡人,更不用說一旁還有樂和伺候,肯定是位大人物,原本正在公事房中開賭局的押牢節級聽得這消息,當即散了場子,領著七八個小牢子迎了出來。
這些人自有樂和照應,那文士卻是不曾理會這等人,自顧自走到魯智深的那領子破席子旁邊,見著還有些空位,也不顧地上醃臢,一屁股坐了下來,一身白色衣衫下擺,卻是髒了一大片。
樂和同一眾牢子在一旁站著,場院一角,一坐一臥,一文一武,靜靜的相安無事,任由頭頂日頭從中天往西邊一點點落去。
一直到申時末,那“花和尚”方才翻了半個身子,也不睜眼,嘴裡只顧嚷著要吃食。
那文士聽得這話,嘴角扯出一絲笑意,隨即朝樂和這邊使了個眼色,當即有一個酒樓夥計提著食盒從營門外進來,即便隔著老遠,也能聞著陣陣誘人香味。
“別以為比灑家耐性好就行了,回去告訴西門慶那廝,灑家雖好酒肉,卻不會髒了心肝!”
“今日來此,我就是來講個故事給你聽,別無他求。”
那文士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語音綿軟柔和,猶如無波之水,竟讓人聽不出絲毫喜怒之意。
“這些日子灑家正悶的慌,今日倒是個好日子,你且說來!”
魯智深心中早就打定主意,絕不會“為虎作倀”,也不管那文士如何打算,自己卻是從那小夥計手中一把搶過食盒,抓了一隻燒雞就往嘴裡塞去,卻是吃得汁液四溢,滿嘴流油。
“遼東之地,白山黑水之間,有一族,漁獵為生,名喚女真……”
許貫忠原就口才了得,兼之女真崛起之途,本就堪稱奇跡,由他口中娓娓道來,如何不引得魯智深這等廝殺漢子的興致。剛開始還大吃大嚼的“花和尚”,從許貫忠講至以少勝多的出河店之役始,便停了口,待聞得護步答岡七十萬遼國主力被兩萬女真擊潰時,原本抓在手中的半個豬油肥肉饅頭竟失手落地,整個人愣怔當場,眼不能轉,口不能合。
“女真,果真如此了得?”
半晌,回過神來的魯智深從破席上一躍而起,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七十萬遼軍主力,即便對於曾經在西北一線同西夏軍搏命拚殺的魯智深而言,亦是難以想象的一個數字。心中稍稍預估一下,即便是集合西軍四路軍馬,在同等條件和這般數目的遼軍野戰,能保持一個不勝不敗的局面,只怕已是萬幸。
女真戰力精銳如斯,日後若是大舉南下,這大宋河北河東兩地邊軍卻如何擋的!
“那遼國開國之君,何等英雄了得,即便是他,亦有‘女真不滿萬,滿萬不可敵’之語。女真兵鋒之勁,可想而知!”
許貫忠的一席話, 卻是說得魯智深這從來不曾感到害怕為何物的強人,汗濕透衣,額頭眉梢處,更是滴汗成雨,淋淋而下。
“就在幾天前,朝廷赴遼東使團已從登州跨海北上,要聯合女真共同滅遼,以圖燕雲十六州之地!”
“怎可如此,怎可如此!”
聽得此言,魯智深目眥欲裂,一股暴烈之氣由其身上散發而出,若不是許貫忠這等人物當面,換作西門慶來此的話,縱算表面還能鎮定,只怕心裡也忍不住要打鼓。
“女真兵精將勇,只怕十年之內就能覆遼,朝廷此時同其聯合,卻是恢復漢家故土的良機!”
“放他娘的臭屁!你們這些大頭巾懂得什麽?都是些吃人飯不乾人事的!”
魯智深這會兒直覺得心焦如焚,可一時又想不出發泄之法,四周高牆上都有弩手埋伏,自己要是拿眼前這白衣文士撒氣,少不得要挨上幾箭。
要是在之前,魯智深倒也沒甚顧忌,可眼下聽聞朝廷“聯金滅遼”之策,熟知軍事的他如何不知,以大宋現今河北河東兩地武備,面對北地遼國,守成尚且不足,何談收取燕雲。更不用說滅遼之後,以大宋之懦弱,如何擋得住女真那等虎狼之軍。
“罵的好!”
許貫忠呵呵一笑,隨即道,“魯提轄出身西軍,熟知大宋軍事,可有膽量去那遼東之地,一窺女真兵馬的虛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