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劉徹時不時催促車夫快點,看得出歸心似箭,我也很為他高興,雖然衛子夫此次沒能一舉得男,但對正為後繼無人感到焦頭爛額的漢室皇族來講,這無疑是一個好的開始。
到了皇宮,他下車時猶豫了一下,我連忙說:“要不,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
他端詳著我的神情,我趕緊大力表白:“放心,我是友好的!”
他莞而一笑,點了點頭。
“陛下駕到!皇后娘娘駕到!”
剛到承明殿門口,衛子夫已由侍女扶著強撐著出來迎接,她產後不久,身子孱弱,大概精神壓力太大,人比紙還單薄,倒不像別的產婦那麽浮腫,依舊楚楚動人。
看見了跟到劉徹身後的我,她明顯顫了一顫,戰戰兢兢的跪了下來。
“愛妃快快請起。”劉徹上前一把將她扶起,擁著她向內屋走去,一邊關切囑咐:“你身體還虛,不必行起大禮。”
我不禁微笑,想不到這劉徹也有他溫柔的一面,呵呵!
小家夥長得粉妝玉琢,晶瑩可愛,大眼睛像子夫,薄嘴唇像劉徹,集父母優點之大成,劉徹十分喜愛,立即賜封號為“衛長公主”,以示恩典。
我也愛不釋手,抱在手裡不肯還給人家,忍不住將她一親再親,那淡淡的奶香泌人心脾,好聞極了。
“啊!你們看,她笑了耶!”我當然知道這麽小的嬰兒,她的笑容是無意識的,但還是樂翻了。
管事內監見我如此喜歡,也忙上前湊趣討好:“小公主真是有福氣,能與皇后娘娘投緣,以後在皇后娘娘的教導下,也必然會像您這般雍榮華貴,賢明淑德!”
耶!對哦!我差點忘了,照漢室的古怪規矩,小老婆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出來的子女,自己是沒有“產權”的,所有皇子皇女都必須認皇后這個金牌正宮大老婆為嫡母,抱到中宮來撫養,也就是說,我一滴汗也沒流過,就白得一個女兒,真正是從天而降不勞而獲的驚喜。
那我以後不就可以每天都看到這個可愛的小家夥了!我笑咪咪的伸手逗弄她粉嫩嫩的小臉。
轉眼看見了站在不遠處搖搖欲墜的衛子夫,一聽到內監說要把小公主抱到中宮,她臉色突地變得更加蒼白,銀牙用力咬向下唇,簡直就像要咬出血來,慌恐焦急地望向劉徹求救。
劉徹也一怔,神色為難的看看她,又看看我,似乎想說些什麽,卻欲言又止。這是高祖時就訂下的規矩,他大概也實在不便開口。
氣氛一下變得有些尷尬。
衛子夫失望的轉回頭,抬眼緩緩投向我,那雙含淚的美麗雙眼似小鹿求生般悲切。
我無法形容那個眼神,哀求,害怕,痛楚,認命,不甘……
我被震憾了,一下子明白她的心情。
我歎了口氣,用眼神安慰她。
轉身微笑著對管事內監說:“呵,不必了,小公主還是留在衛夫人宮內好了。”
“謝皇后娘娘恩典!”她卟通一聲跪下,語音哽咽。
劉徹顯然也覺得我為他解決了難題,松了口氣,嘉許的朝我微笑。
“衛夫人好好休息吧!”我輕輕的放回了小公主,側身向劉徹緩緩屈膝,恬和笑道:“陛下,臣妾有些累了,請恕臣妾失禮,先行告退了!”
回到椒房殿侍女們都笑盈盈的在門口迎接。
“咦?繡雪呢?本宮都回來了,這個丫頭還在偷懶嗎?快叫她滾出來!”我一邊接過茶杯,一邊笑問。
繡雪這次沒跟我和錦雲一起去甘泉宮,而是留守在椒房殿裡,照道理來講,她聽說我今日回來,是不可能出去的,肯定會第一個奔出來迎接我的!不知這丫頭又搞什麽花樣!
話一出口,殿裡頓時鴉鵲無聲,空氣都似乎凝結了。
我感覺有些不對勁,收斂了笑容,放下杯子,疑惑問道:“怎麽了?”
幾個侍女面面相覷,默不作聲。
錦雲眉頭微皺,“娘娘問話呢!漁霜,你說!”
被點到名的漁霜連忙跪下,結結巴巴的說:“回娘娘的話,繡雪她……繡雪她……”
“你倒是快說啊!”錦雲急了,喝道。
“繡雪她死了!”漁霜哭喪著臉衝口而出。
“什麽?!”我霍的站起身,一陣天眩地轉。
“娘娘!”錦雲連忙上前扶住我,一邊斥道:“胡說,好端端的,怎麽會突然死了?娘娘出門時,她還好好的!若拿這個開玩笑,定不饒你們!”
“是真的!”漁霜抽抽咽咽的說:“繡雪半月前有天晚上出去,沒看清路,失足跌到長秋殿的汐水湖淹裡死了!”
其它幾名侍女也紛紛嚶嚶哭了起來。
見她們此番情景,這才相信噩號是真。想起繡雪素日的可愛,禁不住悲從中來,與錦雲一起抱頭痛哭。
次日中午,竇太主來看我,我還是精神萎靡的躺在榻上。
“女兒,你怎麽了?雙眼這麽紅腫?”竇太主湊近跟前,吃了一驚,慌不迭問道:“身子不舒服嗎?還是……徹兒又欺侮你了?”
我無力的搖了搖頭。
“那發生了什麽事?”她坐到我榻邊,拉著我的手,柔聲說道:“告訴娘!娘為你作主。”
“繡雪死了!”我難過的又想哭。
“繡雪?”她一愣,“就是你那個貼身女婢是吧!”
我點了點頭,眼淚不由自主滾滾而下。
“傻孩子,這有什麽好哭的!”竇太主疼愛的為我擦乾眼淚,“人死不能複生,節哀順便吧!你身體要緊,再說不過是個丫環罷了。”想了想又問:“她是怎麽死的?”
“據說是晚上沒看清路,跌到湖裡淹死了!”我抽泣著說。
竇太主聽了卻不以為然,“這話你也相信?繡雪在這宮裡又不是一天兩天了,是在哪個湖?”
我給她這麽一說,也起了疑心,想了想說:“好像說是在長秋殿的汐水湖。”
“嗯?”竇太主聞言神色一變,蹙緊蛾眉,“繡雪是未央宮宮女,無緣無故晚上去長樂宮的長秋殿做什麽?”
長樂宮住著太皇太后和王太后,太皇太后住在永壽殿,王太后住在永昌殿,這長秋殿是前殿,要去兩宮太后處必經此殿。
竇太主略一思量,冷笑了一聲,“哼,此事多半和那王姬脫不了關系!”
“母親?!”我震驚的望著她。
“好了,先不談這個了,這次去甘泉宮,徹兒對你怎麽樣?”她將話題轉到她今日來的目的上。
我避開她咄咄的目光,輕聲道:“很好啊!”
“怎麽個好法?”她不肯放松,直直的追問。
“嗯,就是……就是很好呀!”我絞盡腦汁為他說好話,笑道:“徹兒說了,他以後會好好對我的,這次他還帶我去狩獵了呢!”
沒想到人家根本不想聽這個,單刀直入的逼問:“你倆這次可有房事?”
通!我漲紅了臉,可不可以不要這麽直接啊!
“有沒有呀?”竇太主急了。
我知道這是十分關鍵性的問題,咬了咬牙,微微點了點頭。
心裡暗暗向她道歉:不要怪我騙你哦!我也不想的!但我已經跟他說好了,要幫他的。
竇太主如釋重負的舒了口氣,又笑容可掬的問:“幾次?”
什麽幾次!我差點倒地抽搐,不是吧?古人怎麽這麽開放?這種細節也要問啊!
“害什麽燥啊!快說呀!”竇太主仍在催促。
我被逼得沒辦法,隻好伸手一隻手。
“五次?”竇太主的語氣明顯不滿意,我連忙又加了一隻手。
“這還差不多!”她這才心滿意足,又幽幽歎了口氣,“唉,希望這次你能夠一舉懷上龍胎,你看那姓衛的小賤人,倒搶到我們前頭了,好在老天有眼,沒讓她生出皇子來!”又道:“上次我托人給你覓來的靈藥,你都吃了嗎?”
我愣了半天才想起,好像竇太主是叫人送了一大包藥來,據說是重金購得,吃了包生兒子。我早把它丟了,忘得一乾二淨。
“吃了!吃了!”見她咪起眼睛,我連連點頭。
“吃完了派人回家說一聲,我再叫人去買!”
“哦哦!”我一身冷汗。
她溫柔的撫著我的頭,憐惜的說:“看你,都瘦了,要多吃點,才更有機會能懷上龍嗣……”停了停,又猶豫著問:“嬌嬌,你告訴為娘一句實話,你真的還喜歡徹兒嗎?”
我一窒,心虛的說:“喜……喜歡啊!”
她若有所思, 半響才說:“其實娘這些日子一直在想,你若不再喜歡他了,乾脆我就叫他當不成這個皇帝,這小子如今也太放肆了,以後若等他掌了實權,恐怕是更加不把我們竇陳兩家放在眼裡了!”
嗯,其實把劉徹拉下馬,倒也是不錯的主意,他成了廢帝,我自然就成了廢後,到時還誰管得了誰!不如慫恿一下竇太主吧。
話到嘴邊,不知怎麽又想起他那雙含著淺淺笑意的黑眸,脫口而出的竟是:“不要,母親。”
她見我神色,微微一笑,“你放心,他如今肯對你好,我受點委屈也沒什麽,只求你們好好過,你的肚子再爭氣些,早日生下太子,我這做娘的,就別無所求了。”
我心裡有幾分黯然,心知她的願望不可能實現,也隻得虛言安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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