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幅帳子為她一扯之下刺啦一聲裂開,輕飄飄地摔落在地上,而帳後的景象卻讓璿璣大吃一驚——沒有人!那龍椅上半個人影也沒有,空空如也!
龍椅前有一張案桌,上面放著一隻三尺高低的琉璃盞,光華灼灼,奪人神魂,就像裡面藏著一團無聲冰涼的彩色火焰。琉璃盞上缺了一個小角,切口光滑細膩,下手的人動作極快,斬下一個小角,竟沒在脆弱的琉璃上留下一絲裂痕。
璿璣心中大震,喉頭微微發緊,死死盯著那琉璃盞看,仿佛暌違了千年,終於又找回了某件重要的物事。
她伸出手,手指顫抖著,想輕輕觸摸一下琉璃盞,忽聽前方帳後又傳來天帝的聲音:“此物今日便還給將軍吧。”
她又是一驚,急忙抬頭,只見四面全是紗帳,每一面後面都是人影幢幢,天帝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莫可捉摸。紗帳後還是紗帳,無論她撕扯多少幅,也見不到他的模樣,璿璣不由冷笑道:“狡兔三窟!連臉都不敢露出來!”
天帝並沒生氣,隻溫言道:“孤有千萬種形態,隨心而動,將軍希望見到孤如何模樣?”
璿璣厲聲道:“我對你的模樣沒有半點興趣!我隻問你一句——此事如何處?!”
天帝歎道:“事已至此,天界並無說話的立場,將軍欲如何?”
狡猾!居然還把問題推給她!璿璣正要發作,突然想到柳意歡他們的事,心中一涼,急道:“你將司鳳亭奴扣住。是打算要挾我!”
天帝說道:“將軍今世也終於有了重要的人,孤怎會扣住他們來要挾將軍。將軍不必擔心,孤很快便將他們毫發無傷地送回下界。”
“誰知你們對他們做了什麽手腳!當年你們將我強行定罪。打入下界,亭奴便是連坐之罪。這次又來這套,連坐的范圍都是我親密的人,其心可誅!你便不說,我也知道你們想要地結果是什麽,無非是希望把這些人全部還給我。什麽罪也不定,然後我便開開心心地帶著他們回去,繼續做個無心的傻子。你們先用謀反之名誘我自己送上門,等我來了又放低姿態,是要做什麽?乞求我的原諒嗎?哈哈!這事情說來不覺得好笑?”
天帝柔聲道:“將軍可曾想過,孤可以選擇不讓你知道過去,正如你所說,花言巧語糊弄你一番,再讓你帶著眾人回去。你心中只怕還要感謝孤。”
璿璣勃然大怒,不等他說完,鏗地一聲拔出定坤劍。隻一揮,四面地紗帳盡數燃燒起來。九根盤龍金柱霎時斷了三四根。殿中一陣劇烈的搖晃,撲撲簌簌落下無數磚塊瓦片。點著香木地青銅鼎也為她踹倒在地,火星撒了一地,落在帳子上,濃煙直冒,好好的偏殿,一下子就燒了起來。璿璣在火光中揮劍亂砍,一言不發。她心中懷著最深沉的怒火,隻覺若不發泄出來,便要爆裂而死。她面上被火光蒸騰,遍布淚痕。甚至連她自己也分不清她究竟是不是在哭,或許她不光是想將眼前的一切都毀滅,更想毀滅的是自己。那衝天地大火,最好立即將她吞沒了去。
都忘了,所有的都是假的。回去吧,回去吧!只有她和司鳳,坐在西谷小鎮,笑看鳳凰花開了又落,漫天紛然似火。小聲談談過去的趣事,放眼想象一下明天的日子,要去什麽地方玩,日子猶如流水,眨眼便過去。他們變成白發蒼蒼的老人,血紅的鳳凰花落了滿身。
“將軍請息怒!”後面突然傳來一個喊聲,璿璣茫然轉身,卻見火光中一抹白衣分外顯眼,正是白帝來了。
見到他,對璿璣來說不啻於火上澆油,她厲聲道:“好!你來了!今日取你頭顱以慰我心!”她揮劍便要上去,卻聽白帝慘然道:“將軍要殺寡人,寡人絕不抵抗,但還有些往事,想讓將軍了解。”
璿璣將劍一偏,險險擦過他的耳邊,咣地一聲砸進柱子裡,撲簌簌落下一串火星——偏殿已經被燒得快塌了,濃煙四卷,兩人的身影在火光中忽隱忽現。
白帝低聲道:“將軍即使作為修羅魔神,也是一位英雄人物。對修羅們屢屢侵犯天界地事情自然也深惡痛絕,其實這法子是將軍自己提出的。”
“你胡說!”璿璣隻覺荒謬。
白帝沉聲道:“是的,將軍當日其實是說地玩笑話,但寡人卻一直記在了心裡。在寡人心中一直存著僥幸,隻盼將軍是自願的……其實那不過是自欺欺人,寡人這些年一直倍受愧疚之煎熬。但隻盼將軍明了,出謀劃策,乃至動手,都是寡人一人所為,與他人毫無乾系,天帝更是不明就裡。”
天帝地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清朗溫和:“愛卿何須將過錯全部推在自己身上。凡間有一句俗話,百聞不如一見,你我二人在這裡說得越多,對將軍而言反而越是不好。過往究竟如何,何不讓她自己去看一眼呢?”
白帝叩首於地,哽咽道:“臣下膽大妄為,給天界帶來此等無妄之災,懇請帝降罪與我!所有罪過,臣下一力承擔。”
天帝柔聲道:“愛卿起身,此事說到底還是天界對不起將軍。究竟如何,還是看將軍地意思。將軍,孤送你去看看當年的光景,可好?”
璿璣低聲道:“看了……又如何?看了,這一切就可以當作沒發生過?”
天帝說道:“非也,孤是想,將軍應當明白整件事地經過。”
璿璣怔了半晌,才緩緩點頭。天帝朗聲道:“他日因,今日果,諸般恩怨。盡歸塵土話音一落,漫天大火的偏殿一瞬間火滅煙消,層層紗帳墜下。香風襲過,將她的長發盤卷而起。琉璃盞中那團冰冷五彩的火焰灼灼跳躍。散發出奪人地光芒,像是要將人的神魂都吸進去一般,周圍一切都暗了下來,猶如濃墨的黑夜。
璿璣極力想把眼神從琉璃盞上移開,然而那上面似有神力一般。無論她怎樣用勁,目光竟半點也移不開。恍惚中,只見一雙手從黑暗裡伸了出來,微微發著白光,像一隻巨大地白蝴蝶。那雙手裡抓著一根細長的銅擊子,高高揚起,作勢要敲下來。
璿璣大驚失色,急道:“不可以敲!”
她還是說遲了,那銅擊子輕輕敲落下來。剛好敲在琉璃盞地邊緣,發出清脆的“當”地一聲。她心頭一震,奇異的是。並沒感到任何痛苦,隻覺眼前一陣狂風刮過。瞬時就迷了眼睛。她急忙抬手捂住臉。耳邊只聽風聲不絕,猶如鬼哭狼嚎。
不知過了多久。風聲立絕,璿璣猶豫著放下袖子,眼前陡然大亮,卻見周圍景色十分奇特,一條銀光閃爍的寬闊長河將兩岸分開,河對岸是茫茫荒漠,霧氣籠罩,杳無人跡,她所在的另一邊卻是青山綠水,鳥語花香,分外美麗。
那條寬敞地銀河更是奇異,其中的水竟然是凝滯的,遠遠地,河邊有一個木頭搭成的樁子,上面系著一葉扁舟。璿璣走過去一看,卻見那扁舟並沒有船底,就這樣輕飄飄地浮在凝滯的水面上,動也不動。
這幅景象對她來說,有些熟悉,有些陌生。璿璣猶豫著走了一段路,隻覺山路崎嶇盤旋,滿眼都是青翠之色,上了一段,忽然聽見有人說話,她急忙要躲,然而轉念想到這是過去的景象,沒人能見到自己,便放下心來,循著人聲走去。
山路上建著一座玉白涼亭,寶光四射,璿璣一眼便看出那是用整塊玉石雕琢而成,典型的天界手筆,只有他們才會這般窮極奢侈。
亭中兩人對坐,一人著白衣,豐神俊朗,神采飛揚,正是當年的白帝。另一人……璿璣揉了揉眼睛,隻覺恍惚一片,怎樣也無法看清那人的模樣,隱約中,卻覺那人身量極高,遍體赭紅,十分猙獰,想來也不會好看到哪裡去。
這一定是曾經地她了。
當日她耳邊響起一人的聲音,帶著戲謔地問她:這模樣太醜了,不如做個琉璃美人吧?難怪那人有此一說,她委實難看的緊。璿璣苦笑一聲,眼中似乎又有淚水湧出,萬般不甘,千分委屈,最後還是擦了擦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
亭中兩人似是喝酒喝到盡興之處,不知笑談些什麽,白帝一口喝乾杯中酒,笑著笑著,突然歎了一口氣。身邊那人心思玲瓏,立時便猜出他地心事,當即安撫道:“如今兩界交戰,君心中憂慮,何不與吾分擔?”
璿璣聽那人聲音沙啞粗嘎,不男不女,難聽的緊,不由苦笑得更厲害了。難不成她曾經是個男人?不過據說修羅們是沒有性別地,這樣倒好,她真地成了不男不女的人妖。若是讓司鳳知道了,他會不會笑話她?
白帝歎道:“計都兄是修羅界地英雄,想必夾在中間,十分困難吧。倒是小弟連累了你。”
那羅計都大笑道:“君太小看吾了!君與吾的交情,又怎會因為兩界交戰而有損!”說罷突然咂了咂嘴,皺眉道:“可恨他們都不聽從與吾,修羅道長久不打仗,便覺不如死了好。這回怎麽竟犯到天界這裡來了。吾從上到下都勸過,奈何叫戰呼聲太響,吾不得不避讓,來和君喝上一杯,聊以解愁。哈哈!來!幹了這杯!”
他又斟了兩杯酒, 兩人十分感慨,所談皆是兩界交戰之事。無論羅計都怎麽安撫,那白帝都是愁眉不展。
無支祁曾說過,當年修羅天界交戰,那些阿修羅們都是驍勇善戰的戰士,對比那些軟趴趴成天只知道淡漠避世的天界神仙,壓根不是一個檔次的,天界被揍得很慘很慘……至於怎麽個慘,誰也不知道,後來戰神出現了,天界才就此揚眉吐氣,反過來把修羅們揍得很慘很慘。
璿璣眼見兩人酒越喝越多,羅計都已經有了八分醉意,說話都開始含含糊糊,字不成句,白帝大約是因為心事重重,反而更清醒一點。不知想到了什麽,他突然笑道:“倘若計都兄是我天界之人就好了,以計都兄的神勇,那些修羅就是千軍萬馬地衝來,我等亦有何懼?”
這自然是一句玩笑話,亦是一句醉話,若在平時說,只怕羅計都心中要嘀咕老半天,但這一回,他卻醉得一塌糊塗,非但沒生氣,居然還大笑起來,舉著酒壺一跳而起,朗聲道:“君這個主意倒是很妙!可惜吾生得這般五大三粗,不似爾等天界人美貌細致,否則,吾就助君一把又能如何?!”
電腦又好了……請叫我電腦神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