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鈴鈴”
遠風帶來一陣細碎的鈴聲,在這秋高氣爽的天氣如山溪般澄澈。楚山高在聽到這鈴聲時整個人狠狠一顫,一身殺氣頓時消弭無蹤,隻呆呆地望著那聲音來處。天地間的凝滯瞬時崩解,空氣重新松軟下來。
宋子君大汗淋漓,驚魂甫定,就像剛從百丈懸崖歷劫歸來,卻還是忍不住好奇回頭望去。
叮當聲中夾雜著得得馬蹄,漸行漸近,原來竟是一輛馬車。芙蓉白綢作身,臘梅冰綃為簾,車蓋沿邊系著一圈細碎銀鈴,車一行起便琮琤作響,煞是好聽。趕車的似乎是個妙齡女子,遠遠的只看見一身藕荷色絲衣,還未見姿容,先已覷得風采。
“籲”那車在兩人身畔停下了。趕車的女子轉首回眸,衝楚山高嫣然一笑,便如繡幕芙蓉展瓣而開,清氣逼人。縱那笑不是衝著自己,宋子君仍不由得呼吸一窒。卻聽那女子開口道:“好久不見,楚少俠。”聲音如銀盤濺玉珠,叮咚悅耳。
這般姿容,竟只是為人駕馭!
楚山高卻看也沒看她一眼,隻一徑離了魂般望向那冰綃簾,已似癡然。宋子君心中一動,思及楚湘靈曾提及楚山高的心上人“許姑娘”,莫非……
一聲幽幽的歎息從車內傳來,聲音不大,卻如春風拂綠,柳梢點池,帶起一圈圈漣漪。
“楚少俠見諒,許某此刻不便出來見客。”明明是男子的語氣,卻被她說出萬種風情。她的聲音並不如那趕車女子好聽,卻似脆還柔,雖清仍澱,若月夜清風吹一管玉笛,又如無力薔薇軟臥在香枝。無可捉摸,卻又無法不牽系。
宋子君心馳神往,不由想這車後到底是怎樣的絕代佳人,難怪讓楚山高掛心至此。轉眼望向楚山高,正瞧見他眼裡神情複雜,似喜似悲,如癡如狂。
“沒想到你會出谷。”默立良久,楚山高隻說出這樣一句,聲音有些發緊,應還在勉力平複情緒。
車內女子慵懨道:“幫一個朋友。”
楚山高的面色白了一下,隨後苦笑:“我也不必問是誰——除了七少,誰還能勞動得了你?”
聽到“七少”的時候,宋子君心下一驚,隨即又暗笑自己敏感。天下人家何其多!豈單單一個沈家,豈獨獨沈家有七少?
車內女子似乎笑了一下,卻不答話。
楚山高低低一歎,無盡蒼涼:“你今日出現在我面前,卻是為何?”
車內女子未答,倒是趕車的女子先說話了:“許大夫此來,是為了還少俠一個東西。”說罷,皓腕一翻,素手上已多了一把金燦燦的小金刀。
楚山高訝然變色:“金刀令?”
趕車女子微微一笑:“正是楚少俠給我們許大夫的金刀令。想必楚少俠還記得當日贈刀之諾。”
楚山高沉吟道:“自然記得。若許姑娘有什麽用得著楚某的地方,隻消請柯夢遙姑娘拿令找我,楚某定不推辭。只是不知道,今日許姑娘要以這金刀令做什麽?”
那趕車的柯夢遙回答道:“我家許大夫只有一個請求——請楚少俠一年以內不要去洪澤。”
楚山高盯著柯夢遙手中的小金刀,眸光數變,終究低聲說:“我雖不知你此為何意,但想必也是為了他。也罷,金刀令你收好。我……我答應你便是。”
柯夢遙微微一愣,卻聽車內人悠悠道:“不惜千金,君子一諾。楚少俠高義,許某自然也不敢做貪得無厭之人。既然楚少俠已答應許某,金刀令自當奉還。”言語間完美的客氣,卻自然的帶著疏離。
楚山高臉上血色又褪了一些,啞聲道:“你……你竟是連這點念想也不肯讓我留?”
車內人久久無言,楚山高目中哀傷乍現,突然自嘲地仰天“哈”了一聲:“我果然是自欺欺人、愚不可及。”他從柯夢遙手中接過小金刀,嘲諷地看了它一眼:“水闊山高,瀟湘何遙。我楚山高雖幾受江湖人謬讚,卻也清楚得很——憑你許姑娘的能力,有求於我楚某的可能極少。我贈你金刀,固然是為了報償你當日的救命之恩……可許姑娘,我不相信,以你的聰明才智,會不明白我送刀的真正原因?”楚山高看向車簾的眼神似是希望,卻更似絕望。
柯夢遙露出憐憫之色,車內仍是一陣沉默。
楚山高的眼神徹底黯淡下來,盯著手中的小刀,精致的雕琢與珍貴的材質相得益彰,輝煌之氣透露出楚山高的指縫,卻無法暈染上他落寞的神色。他緩緩握住了金刀令,淒然自語:“只要它還在你手上,我就會幻想著,有一天,你會出現在我眼前……就像現在這樣。可惜……可惜……”楚山高掌心內力一吐,便聽“啪啪”幾聲脆響,金粉如流沙般從拳縫中奢華地流瀉。正如生命中某些東西,握得再緊,也仍是抓不住。
宋子君心中一痛,剛想說些什麽,楚山高已轉身離去,只在夕陽中留下一個蕭索的背影。
宋子君呆呆看著,雙目中是物傷其類的痛楚。她突然回頭狠狠瞪視精致的芙蓉馬車,不久卻又軟化了目光,露出一抹無奈的苦笑。她搖了搖頭,也打算轉身離去。
“你可是認為我無情得很?”
身後突然傳來慵懨的聲音, 仍是那般的清濁並濟,不可捉摸。
“我沒有立場責備你。”宋子君深深吸了口氣,又慢慢吐出來,回頭緩緩道:“你也不過是,心不由己。”
心不由己,心不由己。紅塵惱人,幾多不是由著這“心不由己”?
馬車內的人沉默了一陣,突然說,“上來吧。”宋子君一愣,那女子已繼續道:“我帶你去名劍山莊。”
柯夢遙聞言衝宋子君一笑,伸出馬鞭的柄手。宋子君猶豫了一會兒,便握住那柄手,一借力,就上了馬車。
掀開簾子的一刹那,宋子君終於看見馬車內的女子,愣了一下。那女子衝她溫溫一笑,點了點頭:“我姓許,許若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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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天……終於寫到這一段了……
大概……可能……也許……這是這一周的量……爬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