汐顏故意拖遝了一番,待安福匆匆趕回,這才施施然步上龍攆。為免錯過了時辰,抬著龍攆的侍從幾乎用上了輕功,飛奔前往曦和殿。
曦和殿外滿目鮮紅的綢緞幕簾,昂貴的紅地毯一直延伸至殿內。汐顏認出,這是去年父皇壽辰時,順國送來的名貴壽禮,那日匆匆一瞥,便收入了國庫。不想此時,竟會這般奢侈地鋪在地上,任人踐踏。
殿前一對大紅燈籠高掛,越過門檻,淡淡地掃過一地的紅棗、花生、桂圓、蓮子,汐顏緩步走入內殿,一股暖意迎面而來。
藍宸佑仍是一身紅袍,墨黑的長發披散在身後,俊朗的面容忽明忽暗,漆黑的雙瞳瞅著桌上的一對紅燭,暗暗出神。
揚手揮退了內殿裡的一眾宮人,汐顏繞至他身前,輕聲問道。“在想什麽?”
“在戰場時我曾想,”藍宸佑直直地望著燭火,淡淡開口。“若我能活下來,一定要穿著一身戎裝,去迎接我的新娘。”
聞言,汐顏墨眸微沉,坐在他面前。“藍二公子這是恨朕將你關在宮牆之內了?”
“不,”藍宸佑抬起眸,輕輕搖頭。“藍家手握重兵,難免受帝王猜忌。若不是我來,便是大哥了。”
大哥藍宸天早已有了青梅竹馬的未婚妻,拆散他們兩人,倒不如讓孑然一身的他入宮。
“看來藍公子雖過於率直,卻並不愚笨。”汐顏徑自斟滿了一杯,輕抿一口,喃喃道。“紅袖織綾誇柿葉,青旗沽酒趁梨花……這梨花酒倒是可惜了。”
端著白瓷酒杯,她低聲歎息道。也隻有翡翠杯,才能配得起這梨花酒。
藍宸佑睨了她一下,將另一杯酒大口飲下,皺起了眉頭。
“一點味道都沒,遠不如關外的白酒。這麽小的一個杯子,飲得一點都不盡興!”
“關外是什麽樣的?”汐顏托著下巴,望著眼前這人一口飲下他們兩人的交杯酒,笑問道。“確實如書中所言,‘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白了她一眼,藍宸佑撇了撇嘴。
“才沒有這般詩意,關外荒涼得緊。雖然生活艱苦了些,但是當地的人淳樸,經常捎帶些土產給我們,關外的日子還算不錯。”
“每年六月,那裡會舉行祭祀,拜祭雨神,乞求雨水充足。那晚會燃起大火堆,眾人載歌載舞,還有摔角比賽。若兩人同時喜愛一名女子,男子便會互相挑戰,進行摔角,獲勝者就能迎娶心愛的姑娘。”
藍宸佑回想起那時候,廣闊的夜空,繁星點點。士兵和當地的居民圍著火堆,席地而坐,一起大口吃肉,暢快飲酒。
而今那般愜意的生活一去不複返,隻能在夢中回想,他心下不禁有些黯然,仰頭又喝下一杯梨花酒。
原本神采奕奕的漆黑眼瞳,忽而失了光亮。汐顏知道藍宸佑是懷念起以往自由自在的日子了,如今她自己也身在這華麗的牢籠之中,心裡不由浮現一絲惺惺相識之感。
汐顏粉唇一彎,端起酒杯,往他手上的瓷杯一碰,發出清脆的聲響。“……同是天涯淪落人……藍二公子還能有機會在關外策馬狂奔,朕卻連這城門都未曾出過……”
“朕是斕國的國君,卻連自己的婚事都不能作主……藍二公子,朕是最有權勢之人,卻也是最可憐之人啊……”
低歎了一聲,她學著藍宸佑仰頭一飲而盡,梨花酒的香氣霎時溢滿唇舌,卻隱含著一絲苦澀。
藍宸佑垂下眸,淡淡道。“皇上……你醉了。”
輕輕一笑,汐顏又喝下一杯酒,秀麗的面容飄起幾朵紅暈。“確實……朕是醉了……”
不然,又怎會對著只見了三面之人,忍不住說出埋藏在心底的苦悶?
黑眸染了一絲迷離,她趴在桌上,闔上了眼簾。
“皇上?”藍宸佑湊近喚了一聲,看汐顏一動不動,無奈地抱起她,輕放在寬大柔軟的床榻上。拉起一角的鴛鴦錦被,蓋在她身上。藍宸佑盯著她微紅的小臉,以及輕蹙的眉頭,低低地歎了口氣……
*
汐顏睜開眼,滿目的猩紅,讓她一時之間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側過頭,瞥見躺椅上的一抹深紅的身影,黑眸微微眯起。
輕微的聲響,讓藍宸佑警覺地醒轉過來。抬頭見汐顏坐起身,他沒有動,不過低聲一問。“醒了?”
“嗯,”汐顏甩了甩頭,今晚她確是貪杯了。這是身為帝王的大忌,若果這人心懷不軌,她此命休矣。
淡然地睨了眼藍宸佑,這夜她如此縱容自己情緒外露,是因為相信此人不會傷害她嗎?
“怎麽了?”察覺到汐顏投注在他身上的目光,藍宸佑挑了挑眉。
汐顏搖搖頭,瞥了眼天色,子時……快過去了……
將榻上的白綾拾起,平鋪在地上。她蹲下身,左右端詳。
藍宸佑起身走近,彎腰看了看白綾,了然地往外走去。
疑惑地望著他離開,汐顏繼續低頭審視。並非皇夫,不能與皇上過夜。待會醜時一到,自然會有宮人來喚醒他們,並取去白綾。從懷裡拿出小瓶子,汐顏暗忖,究竟要倒多少下去?
這時,一道身影掩去了燭光。她抬起頭,發現藍宸佑又走了回來,手上拿著一把……剪刀……
汐顏一愣,尚未反應過來,見他手握剪刀就要刺下,慌忙阻止。“我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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醜時一到,宮人走近內殿,正欲提醒汐顏時辰已到,忽聞殿內隱約傳來斷斷續續的對話。
“……皇上,這裡嗎?”
“不是,往上一點……對,就是這裡……”
片刻,響起一聲低呼。
“啊……夠了……太多了……”
宮人滿臉通紅,退了出去,對外殿的其他宮人說道。
“皇上與藍侍臣興致正高, 咱們……待會再去打擾吧。”
留守的侍衛顯然也聽見內裡兩人的對話,面上掠過一絲不自然。可惜處在內殿百丈之外,聽到的不比這宮人來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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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在內殿的汐顏與藍宸佑,正苦惱地盯著白綾上一大灘的血。
“藍侍臣,你怎麽能將一瓶狗血都倒下去……”汐顏抱著頭,能不能讓宮人再取一條新的白綾過來?
“我以為皇上準備了這麽些,是要全部倒下去的……”藍宸佑面上一窘,問。“皇上,現在這樣……怎麽辦?”
汐顏眨眨眼,咬著唇想了一會。“這個……多一些應該無妨吧……”
藍宸佑亦是一知半解,遲疑地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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